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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新焕谨慎道:“此番若是事不得成,把那狂妄小奴才罢黜也好流放也罢,惟望大哥您能给她留下条命。”
“老二你又说什么傻话呢,”皇帝十指交叉抱着膝盖,道:“谁是真正为家国我看得清楚,你大哥我虽上了年纪,却然还不糊涂呢,”
仿佛为了加上自己所言的可信度,皇帝补充道:“已经快到收网时候,有的是好戏等着咱兄弟四个看哩。”
所有被世家官员盘剥侵吞的钱财土地,得要他们一口一口全部再吐出来。
话音才落,殿门外进来个小宫人,与大太监青雀耳语了,青雀近皇帝前低声禀报:“鸾台晏侍中来请见。”
“唔,”皇帝忙坐正身子,低声示意下坐几人:“快快快,赶紧扮上扮上……”
皇帝御权治国,手中三支嫡系军队全部压在问题最大的边境,抽不出精力镇压内部,扳倒贺氏后皇帝欲重振朝纲,然士大夫多以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久。
他跟士大夫们讲道理想让他们改过自新,结果发现士大夫们不讲道理;他退一步跟士大夫们讲法理,发现士大夫们丝毫不把大周律法当回事。
那怎么办呢,他柴贞好不容易当回皇帝,总不能手握军权而前半生被贺党压製,后半生再被士大夫和各个世家压製吧,他要重振皇权和朝纲,只能用这般连蒙带骗的卑劣手段。
不多时,晏作宾被大太监青雀亲自请进来。
偏殿里气氛压抑,晏作宾进门就见三台相齐刷刷跪在龙案前,三人皆是噤若寒蝉,地上有摔碎的茶盏和洒出来的茶水,皇帝坐在书案后黑着脸用力吐纳,状况再明显不过,皇帝在骂三台相。
三台相按年纪从大到小依次跪在书案前,赵新焕谢昶并排,鞠引章跪在赵新焕后,晏作宾进来后跪到三台相里最年轻的鞠引章身旁拜皇帝,皇帝气到忘记唤起,直接黑着脸问:“不知晏卿来见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破财消灾呗。大朝议上皇帝把户部花建文骂成狗,话里话外不就是文武肥而朝廷瘦,朝廷缺钱赈灾,皇帝不好过,那人臣们也个个别想好过。
官场人精晏作宾琢磨出来皇帝意图,为自保上赶着来给朝廷捐钱,捐钱保平安,他已经通过有效渠道打听到消息,三台相已在暗中筹钱准备捐款,公家秘密羁押中台左右二仆射,也正是为变着法从他们两人身上刮钱财。
柴周官员贪腐成风,乌沙补服们不论品阶高低那是没一个干净人,平时多大钱财都吞下去了,此刻家国危难,总不能放任形势撑死臣子饿死民子难死天子吧,是故若要想左右两位仆射重见天日,则得看玉氏和许氏能拿出多少钱来为玉朝鼎和许敬尧“赎身”。
在晏作宾看来,他能懂皇帝这般行为的初衷,皇帝也要面子嘛,他老人家缺钱,总不好直接红口白牙管臣公要,于是想出如此计谋来,而这般行事风格一看便知出自赵长源手。
只有这般思考时,最近汴都发生的许多事,包括赴庸芦使团回来后皇帝第一时间会见使团主要人员及三台相、以及后续禁卫军包围许多府邸软禁许多官宦勋爵,才能真正解释得通。
除去玉朝鼎、许敬尧等实权高位大员,许多公侯伯子男等爵府亦没能独善其身,公家这是铁了心要他们把吞下去的钱财有多没少吐出来。
殊不知关心则乱,晏作宾打听到有人开始暗中查他儿子晏楚,他太害怕掉进赵长源挖的陷阱,反而失了平日谨慎,正应了那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晏作宾这人会来事,家国大义君臣忠孝逼逼叨叨说一大堆,把自己吹嘘得无比忠君忧民心怀天下,最后把财物单子呈送至皇帝面前,折合银两一万五千两。
晏作宾说:“这是臣家中多年积蓄,如今愿毁家杼难,望全忠良之心和君臣之义。”
那厢跪在最前头的谢昶听罢晏作宾涕泪齐下的肺腑之言,赶紧偷偷用袖子捂嘴怕笑出声,尤其官场里这些个人呐,真会想方设法往自己脸上贴金,臭不要脸。
而皇帝什么反应呢,皇帝热泪盈眶把臣子“孝敬”接下,口头对臣子此举大为讚扬,只差说出感激涕零话来,晏作宾终于暗暗松口气,知道这把赌自己没算押错。
外间文武见状纷纷决定效仿鸾台侍中晏作宾给皇帝捐钱,只是天色已晚,大内要闭宫门,关系好的大臣们相约着次日进宫捐款。
部分人为此连夜清点手头能动的财产,标准着晏作宾的捐款数额,掂量以自己身份官阶拿出多少来才既不多掏钱又可以合情合理,既能体现出自己与朝廷共渡难关的决心又不至于出头冒尖盖了别人风头。
另部分人则对此持观望态度,据晏作宾从大内出来后所言,三台相跪在偏殿里被公家骂狗血淋头,皇帝既然有心让臣子捐款解燃眉之急,则三台相定会为讨好公家而大笔大笔往外拿钱,为保险起见,他们需要再观望观望。
往外拿钱这事宜迟不宜早,看三台相是何风向,他们再跟风也不迟。
孰料,次日晨,一则消息在汴都大小官宦间炸开,道是今日天不亮时大理寺和都察院联手缉拿了西台通事舍人、鸾台侍中晏作宾之子晏楚。
通事舍人掌朝见引纳,据说是都察院,也就俗称的御史台,他们查出晏楚贪污受贿,滥用公权而图谋私利,遂联合大理寺把人缉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