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是个平凡百姓家的女儿,平日里想的是如何照顾好娘亲,等岁数到了嫁人生子料理内宅事,从未向往过什么行侠仗义。善念师太于我有恩,我不敢忘。但…”
她似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我剃度?”仰首望向无华,哭诉,“她给的,在你们看是福,可对我来说却是祸。我不想要,只想平平淡淡一生…善念师太没给我选择,你们一样没考虑过我的意愿…我有家有娘,不要削发为尼有错吗?为什么都要逼我…”
“闭嘴啊…”同欣看不得贱人惺惺作态,恨不能将她撕得烂碎,不顾师叔阻拦再次要冲上去。
许善意也累了,拦着的手没了力。顺利冲过去的同欣,爬满血丝的眼里尽是怨毒,一把扯住谈思瑜的发,强硬地将她拉起:“你不配跪我师父。”
“啊…”头皮剧痛,谈思瑜被发拉得双目上吊。
同欣把人推攘出尺外,抬起左掌运气:“不想要是吗,我现在就帮你废了。”
闻言,因头皮疼痛双手抱头蜷曲着身的谈思瑜,双目一阴。掌风袭来,她“本能”地全力推同欣。同欣力聚在左手,又有伤在身,下盘失稳,整个人朝后撞去。
沉默许久的无华,一个转步,来到同欣背后,将人稳住。
西云禅室静寂,谈思瑜错愕地看着差点被她推飞的同欣,似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般大力:“对…对不起。”张着的两手颤抖着,“怎么会…会这样,对不起…”两腿一软,又跪下了,双手捂上脸,泪水自指间渗出,压抑的哭声响起。
同欣心里出不了的那口郁气憋得她面目胀红,她张开嘴哽咽,泪水混着流出嘴角的黏液一道向下、滴落,头慢慢低下,看向自己拦中断了的右臂。血浸透了包扎的白棉,刺目…又讽刺得很。
无华松开同欣,长吐一气:“弄月庵不强人所难,谈姑娘既不愿入佛门,那就请即刻下山。庵里还要办法事,我等就不远送了。”
没人反对,谈思瑜却跪着久久不起。同欣不愿再面对她,转过身,一晃一荡地朝供奉的菩萨金像走去,慢慢跪下,瞻仰,用心问菩萨,“人生在世,何为善何为恶?讲因果,可真的存在善恶有报吗?”
没人理会,谈思瑜哭了足一刻后,终一点一点地放下了手,撑地爬起,勉强支住瘫软的身子,挪脚面向善念的尸身,屈膝下跪,九叩。叩完,又看向凝视着她的善意,再叩。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管我愿嗝…与不愿,承了善念师太功力是事实。满天神佛在上,谈思瑜发誓,日后咻…弄月庵若有需,我定义不容辞。”
好奸猾的丫头!说义不容辞,却不讲全力以赴以命相报,善意闭目,竖手于胸前:“阿弥陀佛。”
“弄月庵不会有求于你…”无华冷目:“你既承认承了本座大师姐的功力,那本座也要警告你一句,他日你在外若凭借本座大师姐的功力行凶作恶,我弄月庵定倾全力…清理门户。”
谈思瑜心中怒极,这些姑子真是讨厌。
“宜静宜冬,”无华转身,背对门。
两个小尼走出:“弟子在,”
“送谈姑娘出庵。”
“是。”
谈思瑜几乎是被请出弄月庵的,“失魂落魄”地下了鹰头山,她也不管有没有人盯着,将戏做全,瘫在地失声痛哭,把茫然、委屈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是承了善念的那点功力罢了,弄月庵竟想要她卖命一辈子,哪来的脸?她想跟弄月庵和睦相处的,是那帮姑子不识好歹。要她剃度…别说她没出家侍佛的心,就是有也会在大蒙国寺西佛隆寺削发。
西云禅室,无华听说谈思瑜在山下哭,不禁蹙眉,转身向右:“劳二师姐再予我从头细说一遍遇袭之事。”
“阿弥陀佛!”善意叹气,这回她从怀山谷讲起,巨细无遗:“黎大夫把她交给师姐后便出谷底了…我等离开红黛谷,本想直接按来时路回,可谈思瑜却苦苦哀求,说她多日未归,家中母亲肯定焦急万分…探路的宜笑回报达泰正往驿站来,我与师姐便打消了住驿站的念头…”
听着二师姐娓娓道来,无华找着疑点。
“那晚城隍庙不止我们,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借宿。”善意回想着:“那姑娘不是个普通人,她的气息很轻,也不太愿意搭理人。谈思瑜几回攀谈,人都没理会,兀自就着水用了糕点便打起络子。她打络子的手很快,我与师姐一直留意着。
夜半,谈思瑜重咳吐血,师姐便下令离开,另觅地方…我们有留一人在后盯着,那姑娘在一个时辰内未离开城隍庙…”
听完,无华沉凝片刻,问:“二师姐,那个姑娘会不会是密宗的人?”
善意想过这个,摇了摇头:“我看不像。她的眼睛清凌凌,寡欲得很,好似对什么都不上心。身上很干净,坐在一方地上沉心静气地干着自己的事,像个世外人。这样的主,我们不招惹她,哪入得了她的眼?”
“那谈思瑜呢?”无华撸下缠在腕上的佛珠。
“她?”善意敛目:“谈思瑜刚说师姐没给她选择的余地,这…不可能。佛家注重因果,讲究你情我愿。师姐在灌顶之前,肯定问过她。况且…”
无华接上:“大师姐应该不通灌顶之法。”灌顶也非一般人能施展的,单内力浑厚这点,弄月庵上下估计只有在闭关的师父能达到。
善意捻动佛珠:“且留意着吧,是奸是善,迟早会有定论。”
辛珊思在洛河城北郊官道边的小食摊用了午饭,也不急着进城找中人。她赶着驴往东,打算先绕绕路,听听风声。东郊的庄子,是她跟娘住了四年的地方。
辛良友知道她对娘亲的依赖和感情,肯定会着人在此守株待兔。她得摸摸清楚情况,再决定之后行事。没走多久,见到一妇人被沉甸甸的背篓压弯了腰,右手拄着根棍蹒跚向前。她经过,回头看人,主要是观面相。
妇人抬头,冲她一笑,也不求搭个便车。
辛珊思拉缰绳,让驴慢下,压着点嗓:“大姐,你去哪?我看你篓子挺沉,要不放我车吧?”
“会不会太麻烦?”妇人脸盘小,瘦归瘦,但两腮不内陷。眼也清亮,说话带笑。脚大手糙,一看便知是干惯了活儿。
停下驴,辛珊思走向车后:“不麻烦,就顺便的事。”把散在外的碎布头往里推了推,“你放这。”
“那真是太感谢了。”妇人小心地蹲下身,卸下背篓,缓了口气,拽袖子擦把汗起身掏了块灰布巾出来,“刚背那会还不觉沉,走久了两肩头就像不是自个的。”
见她把布巾铺在板上,辛珊思嘴角微微一勾,提起装满谷穗的背篓…
“我来我来。”妇人急忙接手。
放好背篓,两人赶着驴一道走。
“大妹子,你哪块的?”
辛珊思笑回:“江平那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