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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桥边落了一群鸟,在自行车骑过时扑棱着翅膀飞起,连成一条线。
竹鱼的思绪乱飘,她想,说不定鸟是人类的祖先?张韶涵《隐形的翅膀》不是无稽之谈?不然为什么她现在好似在飘,下一秒就要飞到天上去。
……
这种不真实感一直持续到折春把车停在路边的自动售货机前。
“喝什么?”她问。
“嗯……就雪碧吧。”
折春摁了雪碧,又摁了可乐,然后扫码付款。
明明提示音响了,机器却没有动静。
竹鱼开口询问:“怎么——”
话音未落,折春后退一步,一脚踹上去。
“哐当。”
雪碧和可乐碰撞着滚落。
折春弯腰拾起,递给竹鱼,神采飞扬地说:“这是技术哦。”
竹鱼失笑,从口袋掏出张卫生纸垫着,在路沿坐下。
拉开拉环,一粒粒气泡瞬间涌上来,蹦跳着,汇成清脆的“滋滋”声。
折春也坐下来,三两下把头髮扎成高马尾,然后单手拉开拉环,喝一口。
竹鱼眯着眼享受静谧,然后问:“你在看什么?”
眼前是马路、路灯和黑暗中摇曳的树,远处是粼粼的江水,再远一点就是楼房,万家灯火。
折春却说:“什么都没看。”她歪着脑袋看竹鱼,唇露出个很小的弧度,“不是一定要看些什么的。”
竹鱼一愣。
类似的话,在中学时就有人对她说过。
那时她刚拒绝了美术老师的邀请,用的是“我没有时间花在画画上”这样的理由。
在竹鱼的脑海中,这样的话说出时,总会得到正面反馈——无论是父母、班主任还是任何亲戚长辈,都只会摸摸她的头,说:“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这时她只需要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乖巧笑容。
可美术老师却用一种无奈又悲伤的眼睛看着她,和她上课用的蓝色何其相似。
她偏过了视线,把话说的明确了些:“对不起,老师。我没有时间花在没有意义的事上。”
先是叹气声,而后伴随着脚步声——
“竹鱼,人不是一定要看着些什么的,也不是一定要做有意义的事。”
她那时不懂。
但折春显然一直是这样的人。
她给竹鱼讲自己的过去——翘掉一整节课去追赶日落、发现自己喜欢音乐就去参加艺考,失败后毫不留恋地复读……她甚至在夜晚心血来潮地坐绿皮火车去过最北边,也背着行李卖唱到过海边。
折春好奇,“你做过最叛逆的事是什么?”
思考时间比预想的更长,竹鱼迟疑道:“可能就是离开家上大学吧。”
折春发出短促的惊叹,然后问:“那为什么做这个决定呢?”
竹鱼卡壳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每当触及问题的边缘时,总有种不知名的退缩感袭来。
好像周围紧搭着的线条中裂开了缝隙,她伸出手,摸到了阳光。
但脱离了既定轨道,一切就会变得未知——这是最令她厌恶的——不安感。
她“嗯……”了一阵,掠过了这个话题,反过来问:“脱离规划的生活,不会没有安全感吗?”
竹鱼以为她会说“规划等于牢笼”、“自由是最重要”的之类的话,可是折春却只是仰头喝完了可乐,把瓶子沿着抛物线投掷进垃圾桶。
“哐当”一声后,她回答:“所谓的安全感,我一次都没有得到过。”
“所以,这是不存在的。”
折春起身,开了自行车,问:“等你喝完我们就走?”
竹鱼想了想,“我坐在后面喝。”
折春挑眉,“这么快就不怕了?”然后拍拍后座让她坐上去。
在出发前,她掏出手机,按了播放键。
听不懂的歌词在吉他舒缓的和弦中荡着,副歌却出乎意料地入耳。她骑得比来时慢的多,竹鱼用一隻手抓着她的衣服,另一隻用来喝雪碧。街道没有人影,她跟着副歌一起唱着,心情比来时更好。
稍微向折春后背靠靠,草木香就被晚风拂至鼻尖。竹鱼闭上眼,觉得这里似乎是树林,而折春是飞翔的白鸽。
不只是因为她穿着白色羽绒服。
“能听出这是什么语吗?”她问。
“反正不是英语。”竹鱼随便猜:“西语?”
“对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嘛。折春学的就是西语。
竹鱼雀跃道:“那我再猜猜歌手吧。”
“嗯哼。”
“很难猜呢,这个声线很清亮,有点像王菲,有点像张惠妹,还有点像周杰伦……”
“啊,我知道了,是叫折春的歌手对吧?”竹鱼恍然大悟。
折春喷笑,无语,“可以同时像王菲和周杰伦的吗……”
竹鱼耍赖,“不管,反正我是听众。”
“好,听众。”
学校的轮廓渐渐近了,自行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竹鱼从自后座上跳下来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还没想清楚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她就听见折春飘在空中的轻语。
她说:“我可以为你写一首歌吗?”
作者有话说:
竹鱼一愣,在黑暗中对上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