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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殿内整整齐齐跪着一排排的人,都穿着素白的丧服,灵堂上供奉着一块排位和棺椁,那棺椁由清水金丝楠木制成,外面绘着四十九道浑饰金漆,显然是帝王专用的规格。

哭诉声生生不息,大臣们都低着头沾泪唔咽,在这场景里,李烟重也只好装模做样地哭喊上两句,为他不知出了几服的堂兄。

此时天色渐晚,堂前摆放的一对大香烛就要燃尽,而殿门大敞,吹进来的风呼呼闪闪,灯光明明灭灭,丝丝缕缕的烟升空,贴近那排位又撤开。

风渐大,月光如水淌进来,一些年纪大了的老臣已经支撑不住,小声说话的人也渐多了起来。大监俯身去续点棺柩前的那一盏油灯。

“呼——”

风声吹开殿帘,深秋的冷风粟粟,吹得殿门前的几个宫人咬着牙发颤,而那巨大的呼啦声像是突显的一道惊雷,劈碎了殿中佯装的平和。

“长明灯灭了!”

“陛下——”

李烟重趁着人群的慌乱揉了揉酸疼的膝盖并坐在了腿上,他低着头不发一言,实则在听着身边臣子的私语。

“灵帝……看来老天都要看不下去了。”

“只是,国祚要断了……”

棺椁梓宫里躺着的那个人正是灵帝,灵为恶谥,他这一生不勤成名、任本性也昏聩不明,不识奸邪、迫害贤良,以致京都被破,祸及己身。

前些时日,灵帝的尸身经由匈奴人送了回来,在京都完成了交接并签订了暂时休战合约,当然匈奴从中原攫取的利益不可估量。

京都尚未从那场浩劫中淌出来,被匈奴铁骑踏过的城门还没有立起来。国本又身陨,更无奈的是灵帝没有后人,李家宗室旁支也是稀少,适龄的男儿几乎没有,这可把一众大臣愁得吃不好睡不好。

那盏灯又重新续上了。

只是火苗微弱,阑珊的剪影摇晃着映在墙壁上,像是幽幽的一抹孤魂,看着瘆人。

“欸——”

李烟重听见前面的父王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副常年纵情生色、犬马歌赋,像极了幽怨词人的羸弱身子此时看着异常瘦削,似乎就要倒下。

风又吹过来,卷着烟火。

他蓦然想到那句诗。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父王说他的名字就是来源于这句诗,父王希望他不要去在意李存勖的前生武功、后生磨难,他说只希望他能像李天下一样去体味那风花雪月、残月落花。

李烟重扯了扯嘴角,他捻着未束的头发垂下眼弯了眼角,曾经辉煌强大的中原竟然变成了这般,李家先祖见到如今的后人也不知会有何感想?他怎么能像父王希望的那样?

如梦,如梦。

这何尝不是一场梦?打碎了中原王朝百年的铮铮傲骨,让王族百姓生生咽下那呕人心肺的脏气,还要继续佯装大国的威严、强撑着扮演一个让各国百姓尊崇的天圣。

他也叹了口气,想着这所有的一切最好是场梦。

梦。

如梦。

李烟重接过大总管太监手中明黄色的御纸,这是前朝各位臣子同灵帝皇后拟定的即位诏书,命他接过天下的权首做出宸断,接替这残破的河山,并竭尽全力将中原带回那个盛世。

他的额头贴地。

地上的灰尘荡到了眼角,他眨了眨眼弄走那一粒尘土,然后直起身接过那张御纸,身后的仆从甚至父母都向他跪拜。

“陛下——”

“将军,京都来信了。”

张不浊抖了抖信纸上沾着的露水,展开看了一眼便扔进了烧得正旺的炉子,他那双墨黑的眼看着火中一点点被火苗侵蚀的泛黄纸张。

屋外又飘起了雪。

“李烟重,你听过这个人吗?”他撑着头问手下。

赵思返摇了摇头,尚且充满少年气的眼神变了变,他走到男人跟前低下头,“听说是新的……”

张不浊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些流言,那张纸上说得要更加详细,李烟重就是即将要上任的小皇帝,十七岁的毛头小子却是给了朝廷一个不小的震惊。

灵帝无后,大臣和皇后挑选一番,最终定下了李烟重这个边远小王的世子,虽然是同姓,但他们这一支没有丝毫权力。而且入主宫城还有一个条件:李烟重要认宣帝也就是灵帝的父皇为父。

他都能想到那些臣子们说什么:这样最为稳妥,既延续了灵帝这一支,也能让李烟重的即位名正言顺一些。

只是那位小皇帝若就这般应了,坐了那个位置也不过是四处被牵制进而做一个被提着线的木偶罢了。不过小皇帝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李烟重直接以要恪守孝道、善事父母回绝了朝廷。双方僵持了好些时日,最终朝廷妥协了。

张不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这小皇帝倒是个带刺的,他不禁有些心急想要见一见这个李烟重了。

“将军,关于这边的军防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陛下,今天的即位大典想必您很是劳累,天也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身边的太监叫曹富贵,本是伺候灵帝的老人了,在宫中的威严也是不小。李烟重应了声转而在他的服侍下上了龙床。

“都退下。”

他挥了挥手挥退屋里的宫人,说是退下,他们也不过是在门外继续守着,也说不定是在看着他。

李烟重叹了口气,身下的床宽大又柔软,躺上去却觉万般不适,这个位置又何尝不是?

今天他见了朝中的重臣、戍边的将领,他能从他们眼中看出那些轻蔑和不屑,即使被他们努力掩盖着。晚上的大宴同样如此,几个臣子为一点小事争来争去,武将喝高了还会当堂咒骂,他坐在殿上执着酒杯小口地饮着,对身边的事漠不关心,其实是没有能力去关心。

刚才回到慈庆殿,他看了两眼案上摆放的折子,上奏的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真正有关家国的重要折子都在重臣手里。

他闭着眼列了些朝中的文臣,那些武将此时多在边疆戍边,匈奴还不知如何,防着匈奴只能倚靠那些将士,短期之内从他们手中收回军权不可能。

如今当权的都是灵帝时期的臣子,把握朝政的是丞相王端,其间还有些清流权贵以及一些中层的官员。

朝廷已经好久没有新鲜血液填充了,当政的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臣,老了就没有了斗志,容易被家族声名挟持。不过这里面有一个人倒是特殊,苏家的苏相荀。

苏相荀适而立之年,曾被灵帝提拔看重任御史令,当然他背后的苏家势力也不小,只是他父亲死后,近些年一直在下降。而且据说匈奴破城之时,他曾组织军民抵抗,也与王端当庭抗争,只是结果不太好。

年轻的臣子本就该与老臣抗争,这是帝王之术。李烟重心下有了些许计较,他侧过身子慢慢睡了过去。

夜慢慢长了起来,天色昏昏,星河随时辰流转,风声忽小忽大,北边已经下了雪,而这里才挂上霜,霜色当属晨初。

“陛下。”

李烟重听到门外宫人的敲门声就坐了起来,他其实早就醒了,昨晚睡得不好,在乱七八糟的几场梦里,他见到了一双眼。

清澈,淡然。

他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他本以为那只是一场由于昨日劳累醉酒而引起的混乱的梦,却没想到他在朝会上又见到了。

苏相荀垂首而立,宽袍大袖拢着,他冷眼瞧着身旁的同僚上前向那位小皇帝禀奏,新上任的皇帝太小了,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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