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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瞒着,时至今日,张凤霞才把真相告诉周南荀。

她说:“你爸刚入警局队就跟我老伴,性子和你一样,也是二十六七不谈女朋友,你妈妈还是我托人帮忙介绍的,认真算起我是你奶奶辈的,可不管奶奶还是妈妈,这些年我都拿你当亲孩子对待的。

这次来,确实因为徐澄结婚的事。

我想你们结婚,一是不想看小丫头痛苦,她爸那个人,向来不重视感情,认为感情是最不值钱的,利益前途事事比感情重要,为利益逼徐澄嫁人是徐正清能做出来的事,我不想她往火坑里跳。

二是想看你成家,到了那边,也好给你爸妈个交代,告诉他们南荀工作稳定,也结婚成家过得很好,让他们安心,我这把老骨头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周南荀坐在张凤霞对面,弯下腰,牵起老人的手,“我明白您的心意,但没人知道那件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可能,”他顿了顿,“会耗一辈子,像没有尽头的山洞,不知多久才能看见光明,走不出来,我会葬身其中。

和没有希望的人结婚,注定不会有好结果,我不能害人。”

七十五岁的张凤霞,听到这话霎时老泪纵横,她没管眼下的泪,握紧周南荀的手说:“南荀呀,人得往前看,二十年该放下了。”枯老的双手抖着,声音也颤抖,“你爸因这事丧命,你又要耗一辈子,我不能看你毁了自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终会遭到报应的。”

结婚吗(四)

结束漫长而沉重的谈话,周南荀去医院,找主治医生要张凤霞最近的检查结果,医生说:“老人运气好病发现得早,但她拒绝治疗,拖这一年多,已经出现扩散,再不治,大概坚持不到年底。”

周南荀和医生道了谢,从门诊出来,直奔停车场,上车没马上开走,他按下车窗,点燃一根烟。

干冷的风吹进车内,乱了头发,他毫无察觉,手肘拄着方向盘,拇指和食指、中指搭落一起捏着烟,目视前方,一口口吸烟。

天色暗沉,白烟顺着车窗在冷风里散尽。

周南荀如墨般浓黑的眸,盯着车窗前的来往人群,看见的却是以往的旧时光。

换季张凤霞夫妻给他买新衣服,节假日包饺子,过生日买蛋糕,上学给生活费,当真拿他当亲人一般对待。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这份恩情,已融进血液无法割舍,周南荀没有理由不去回报。

他当即做了决定。

山路蜿蜒,树木枯黄,白色suv在呼啸的冷风中穿行,稳健快速,十分钟后停在一座没有石碑的坟前。

下车的人,一身漆黑,眸色冷淡。

周南荀走到坟前,拔掉坟周枯草,拿铁锹给坟头填几锹土。

做完这些,他从车里拿下一束花放在坟前,清新的花香混在冰冷的风里。

周南荀在坟边坐下,脊背靠着还没完全解冻的土,寒气像一根根针扎进皮肤。

他忽然想起父亲的尸体也是这样冰冷。

二十年前的冬天,八岁的周南荀被老师喊到教室外,交给一位警察叔叔。

那叔叔没告诉他去哪里,只沉默地开车,下车见到殡仪馆几个字,他还是茫然的,直到瞧见父亲裹着白布的尸体,才恍然明白怎么回事。

扛着他奔跑的温暖身躯,变成一具冰雕。

尸体在山里被发现时已经冻了一夜,父亲发丝雪白,睫毛结冰,每个细胞、每个神经都被冻住,生命永远停在36岁。

已经失去母亲的周南荀,在那一天彻底成为孤儿。

之后的二十年,他吃着百家饭,野蛮生长,像漂泊无垠的野风。

八岁的孩子还不懂世事,长辈们帮衬着将周父的尸体火化,和周母一起埋进周家祖坟,也立了石碑。

没多久,坟被人刨开,周父的骨灰被扬撒满地。

盗墓贼带着恨意,周家人怕他再来,便把周南荀父母的坟移进不知名小山,不敢再立石碑。

现在坟里的周父骨灰只有一点点,是当时周家人从地面捡起的一点放在里面,给周南荀留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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