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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节

 

拿饭菜去加热,又看了看两个饥肠辘辘的儿子,连行礼都显得尤其无力的。

郭荣不禁冲刘氏叹道:“我说过了,我若晚归,你不必久等,先行进食即可!”

刘氏将外袍放好,亲自奉上一杯茶,对郭荣温柔一笑:“夫君是一家之主,操劳于国事公务,等候归来,是为妻子者,该当做的!”

说话间,仆人将热水端上,刘氏亲自取过毛巾,浸透拧干,递给郭荣。

“也怪我,一忙就忘了时间,未及让人通知。”郭荣那素来严重的表情间,浮现出一抹感动。

今夜,郭荣又加班了,处理了一批河北驻军的军务,回来得比较晚。这数月以来,大汉各道州,地方军队调整频繁,导致军务繁多,折从阮年老精力不济,郭荣肩上的担子,自然而然地重了许多。

洗了把脸,落座,顺便考量了一番两个儿子的学业,直到其腹中轱辘作响,饭菜方才热好,重新端上来。

郭荣如今有四个儿子,两个小的,还没断奶。一家四口,进食间,仆人来报,有客访,一个让郭荣惊讶的来客,潞州昭义军节度使常思。

书房之中,各自落座,郭荣看向常思的目光中,难免疑问:“常公何以在京,连夜来访?”

“不瞒郭郎,我今日下午便至东京,下榻城中,让人看着郭府的情况,你一回府,我得报便来!”常思说话,有些急。

听其言,郭荣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高了些:“朝廷未有召见,公何以私自返京,既至,不入宫面圣,何以藏居府中以待我?”

常思老脸上透着点晦气,向郭荣拱手道:“郭郎,你得救我啊!”

“究竟出了何事?”见他这番表现,郭荣更加迷惑了。

常思则快速地解其惑,说来:“还不是武德司王景崇那头恶狼,相州过后,又把磁州王继宏拿了。而今他打着天子使命、朝廷旗号过境,欲查纠不法。

我知道,他就是冲着我来的。想那刘铢,堂堂一镇节度,竟然被此人逼死,我年老体衰,哪里受得了他的盘查,落入其手,必受其害。故不得已之下,只能暂离潞州,来京寻援啊!”

听常思这么一说,郭荣眉宇深蹙,表情有些凝重了,当然,他也很快想通了关节。症结还在“刘铢案”,天子差王景崇查察地方不法,相州事后,犹不罢休,刘铢的下场在前,剩下的节度们,岂能不惊、不忧、不惧。而作为王景崇下一目标的常思,则更如惊弓之鸟。

对于此事,身在朝中,郭荣岂不知,但是他自己,当真没有插手此事的意思,也不便参与,更没有发表过任何言论。

眼下,常思竟然求到他头上,于郭荣而言,却是麻烦加身了……

略作沉吟,郭荣问道:“常公欲我何为?”

天子的态度

似乎没有发现郭荣语气中迟疑,常思衰老的面孔上透着期待,说:“还望郭郎能够向皇帝进言,为我说项一番,以避此祸!”

“常公啊!”郭荣眉头耸了一下,沉声说道:“荣虽秉枢密,但对此事,只怕有心无力!朝廷自有体制,皇帝天心难测,对逾制僭权之举,深为恶之。我若贸然进言,只怕反而不美!”

当然,郭荣此言,并不能说服常思,只见他老脸一沉,说道:“郭郎如今在朝中位高权重,淮南一战,功勋卓著,深受天子倚重。你若能为我说话,想来天子也会给你几分面子的!”

言罢,见郭荣默不作声,常思又道:“文仲若在,我自寻他,但他时下外在襄州任职,只能求到你这儿了!”

说着,起立躬身拜道:“我一家老小数十口的安危荣辱,皆仰仗于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盼你开尊口啊!”

见常思做出这副姿态,郭荣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虽不想沾惹麻烦,但常思把郭威摆放出来,却是让为难,不得不考虑。

常思这老儿,与郭威交情甚笃,对他有厚恩。郭威少年时孤苦无依,衣食于常思家,后至高位,仍呼之为叔,以父待之。

是故,而今郭威不在,郭荣便为郭家在东京的代表,常思衰颓老朽,这般低声下气,求到面前,不管怎么样,都得有个说法。

当然,从常思踏入郭府之后,这潭浑水,郭荣实则已然不得不趟一脚。并且,郭荣心存顾虑,感觉浑浊之下,另有玄机,暗藏凶险。

在郭荣的印象中,皇帝素来明理睿智,怎会放任王景崇那般擅权妄为,节度或有枉法,但实不该用武德司这般大张旗鼓地去整治。从刘铢开始,算上潜回的常思,已经是三镇节度了,更不提其他地方将吏。

再让王景崇折腾下去,只怕真要生乱了,而东京朝廷,更是群情汹涌,忧虑者繁多……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郭荣起身将常思扶起,怅然道:“常公,起来吧,小辈如何当得此礼,若传入家父耳中,只怕少不得责备!”

“郭郎,这是答应了!”注意到郭荣的表情,常思老眼中希冀之色愈浓。

认真地思量了一会儿,郭荣严肃地对常思说:“常公,恕荣直言,王景崇虽然骄横,但刘铢之后,行事实不敢再操切过急。纵在潞州,安危是可保障的。但如今你擅离职守,潜然来京,私谒郭府,此举已是大为不当,十分不妥,更显心虚,落人口实……”

听郭荣这么说,常思老脸一变,捶着大腿,懊恼道:“我是惊恐之下,慌不择路了,要不我立刻赶回潞州?”

郭荣直接摇摇头,说道:“既已来京进城,难道还能瞒得过耳目吗?”

双目之中,隐现异彩,对常思道:“这样,今夜常公且暂居府中,明日一早,我与你一同进宫,求见陛下。公可向陛下坦诚请罪,届时我在旁,也为为你进言,陛下或许会给我几分薄面!”

“多谢郭郎!”得到郭荣如此保证,常思终于宽下心来。

见其状,郭荣又幽幽地补充了一句:“听闻常公家财十万缗,产业颇多,可上献国库,解家纾难吧……”

常思性鄙俭,在潞州以聚敛为事,几年下来,家资颇丰。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王景崇所针对的节度将吏,上纲上线得来,都有足以下狱的罪。

而对常思为官口碑,郭荣也是有所耳闻的,心中实则,有些厌恶的。

听郭荣这么说,常思面露肉痛之色,迟疑几许,迎着郭荣的眼神,咬咬牙,道:“好!”

商谈之后,命家仆引常思退下,郭荣则在房中踱步,表情很不轻松。站定窗前,透过窗棂望向庭院,草木萧疏,凉风拂动间,暗影幢幢,伫立良久,不禁叹了声:“麻烦呐!”

“夫君,劳累了一天,时辰已晚,还是回房歇息吧!”刘氏入内,对郭荣说道。

听着贤妻温柔的声音,郭荣的心绪,不禁平复下来。转过身,面上已不见一丝凝重,轻声道:“大郎、二郎呢?”

“都已睡下了!”

……

崇政殿中,郭荣与常思,恭立于下,听完常思一番请罪陈情,刘承祐玩味地审量着常思。在皇帝的目光下,常思显得十分局促,眼神不由斜向郭荣,朝他使着眼色,但郭荣似若未觉。

有些慌了,但迎着皇帝的眼神,常思恭顺地道:“陛下,老臣居潞州,潞民负臣丝息六万缗,愿以券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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