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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夜宵

 

出面赶走了那些无赖;甚至就在几天前,就在陈官庄的包围圈里,他还又救过我一回。论道理,他站在人民的对立面,是死不足惜的人民的敌人,可作为一个有感情的人,我不能只讲道理,而对之前的所有经历都忽略不计。大家正在为胜利欢呼庆祝,我却在为朋友的死而难过伤心,这当然并不矛盾,只是……只是我不应该要求别人和我一起难过,又无法假装高兴而加入到欢呼的队伍里。”

郭化若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阮静秋又说:“首长,我还有个请求。或许我并没有提什么请求的立场,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只盼着能有一些商量的余地。”

郭化若应道:“你说说看。”

阮静秋道:“能不能由我出面,找个地方安葬了他?费用自然是由我来出,野司首长那里如果问起,我愿意去当面说明。”

郭化若向她点一点面前的这份报告,微笑道:“我正要汇报这件事情。老乡们已经给他捐了一口棺材,下葬的地点今天也说定了。你既然是他的朋友,明天就一起去办这件事吧。”

纵队首长们所选定的这一块埋骨之地与他们当时跌入的那条战壕相距不远,位于两个村庄之间,西南角临着一块低矮的洼地。老乡们帮忙合拢了棺材盖,将泥土一铲一铲地盖在简陋的木料上,慢慢从这片平坦广阔的田地间垒起一座坟茔。阮静秋亲笔在木牌上写下“邱清泉之墓”几个字,郑重地竖在坟前,而后点起三支烟放在地上,心中无声地说道:雨庵,这回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几位老乡和陪她一同前来的小战士们远远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也回头去看他们,心想,这些老百姓才是这场战争里唯一的受害者。他们完全应当仇恨埋葬在地下的这个人,应当仇恨国民党旧军队的统治和对他们的剥削压迫,但他们仍然宽容地贡献了这一口棺材和这一小片土地,作为他的栖身之所。她想,邱清泉地下有知,也当感激并知足了。她没有再说什么话,而是端正地面向那些百姓和战士们,深深地向他们弯下腰背,逐一鞠躬致意。

尽管没有正式的编制,但她换上了和解放军战士们差不多的棉衣棉帽,在随后一阵子时间里忙碌于四纵的野战医院和司令部之间,有时医院的工作不太多,她就来教战士们认字、唱歌。那件染血的棉衣被她收进了行囊的最深处,就像她也把过去的种种也都埋进了记忆里。与此同时,南京蒋总统通电下野,桂系首领李宗仁作为“代总统”,派出特使试图“划江和谈”;而华东野战军则整编为第三野战军,开始为随后的渡江战役作紧锣密鼓的部署与准备。

二野兄弟部队送来的伤员中,有一些已康复回到了老部队,另一些伤势更重或落下残疾的,则将与三野的伤员们一起被送往大后方,位于山东根据地的野战军司令部疗养院集中照料。阮静秋作为随车医生一路护送这些伤员到达了目的地,并和疗养院的医生办理了交接手续,一位伤员拄着拐杖又走回来,拉着她的手说:“阮医生,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听不到你唱歌了?”

伤员们一下子都围过来,纷纷说着“我们舍不得你”。阮静秋看着他们,这些小伙子们大多数比她还小好多岁,此刻却少胳膊少腿,有的甚至连头盖骨也残缺了一块,真不知后半辈子要怎样生活下去。她只得安慰道:“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终于安顿好伤员们,她感慨万千,望着疗养院的大门抹起了眼泪。按照出发时的安排,她不需要在野司多停留,交接手续完成后就该回四纵去了。正要上车的时候,一旁不知什么时候竟忽然闪出个人影来,拦住她笑眯眯地问:“你就是四纵那个会唱歌的阮医生,是不是?”

随车的警卫员小王比她机灵得多,连忙向这位笑眯眯的来人敬了个礼:“参谋长,就是她。”

阮静秋赶忙也立正敬礼。

时任三野副参谋长张震仍是笑眯眯地,连露出的一排板正的牙齿都透着真心实意的高兴。他对她招招手说:“难得有位‘医、歌双栖’的大明星来了,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放你走。跟我来,司令员要见你呢!”

阮静秋历史知识欠佳,并没即刻意识到面前这位参谋长未来也将是一位开国中将和上将首长,只听他说要领她去见司令员,于是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惊觉自己即将迎来和开国大将之首的一场会面。这让她几乎立刻在数九寒冬里冒出了汗水,张震领她走出一截,回头看她的时候便很惊异地问:“咦,你怎么满头是汗?”

阮静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尴尬地擦着汗问他:“首长,待会儿见了司令员,我该说什么好呀?司令员要问我什么?我能不能提前做点儿准备?”

张震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不用、不用,司令员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把你吃掉不成!”

他的安慰毫无效用,甚至还让她冒出了更多的汗水。张震瞧着她的样子十分好笑:“坏啦,要是这样把你带到司令员面前,他准以为我欺负了你!”而后将她领进了院子深处的一个小房间,让她在这里休息片刻,他先到司令员那里看一看。

阮静秋看他出去了,连忙翻找来桌上一只水壶,咕咚咕咚地灌下几大杯凉水,才觉得自己不像方才那样紧张了。仔细想想,伤员的情况她心中都有数,汇报起来不是难事;万一司令员又问起邱清泉的事,那也按照当时给郭政委的说法解释就是了,大概没有什么地方会露出破绽。

正思索,外头进来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同志,梳着齐耳短发,样子非常清秀,一双眼睛更是又圆又亮,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诗词中所描写的江南水乡。尽管素不相识,但她看她进来,还以为自己是占了人家的房间,连忙起身向她打了个招呼,说:“同志,你好。我是从四纵来的,负责护送伤员们从野战医院搬到后方的疗养院。野司首长说有事要问,叫我在这里先等。”

对方起先很惊奇地看着她,听完她的自我介绍之后,似乎想起什么,问她:“四纵来的,那么你是阮医生了?那个唱歌很好听的阮医生?”

阮静秋瞪大眼:“是我,但……”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事竟然已到了野司人人皆知的地步,一时间尴尬非常,不住地挠着头道:“我就是随便唱唱,怎么传成了这个样子?”

对面的姑娘笑着说:“你可是大名人呢,现今谁不知道四纵有个百灵鸟似的医生!”而后上前一步,十分友好地向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楚青。”

阮静秋连忙也报上姓名。见她身着军装、背着行囊,她以为对方也和她一样是医生护士,毕竟在野战部队当中,女同志们大部分都集中在医院、后勤和其他行政部门工作。两个姑娘坐下来聊了一阵子,都觉得彼此十分投缘,阮静秋甚至比这位楚青同志还要大一岁。问起此番来野司的缘由,她坦率地回答:“我是来探望丈夫的。我们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只要我不在,他一准又不爱惜自己,所以我非得来监督他不可。”又神神秘秘地笑道:“我把孩子们都留在后方了。不用成天陪他们玩儿,也算难得清闲。”

阮静秋也笑起来,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些羡慕和感叹:这位年轻一岁的姑娘已经结婚成家有了孩子们,而自己的归宿却还看不到半点踪影。她好奇地追问道:“你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楚青笑着回答:“是个蛮可爱的人!他大我十六岁,认识他那年,我才十四五岁,他就惦记上我了!我起先不敢答应,之后兜兜转转几年,我才确信他就是我今生认定了的人。不过,和他结婚那年,我也就十八岁而已。日子过得可真快,我们结婚八年,现在都有三个孩子啦。”

阮静秋忽然想起了廖耀湘,还有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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