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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顾自轻飘飘地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人。
罗昱斐眉眼不觉舒展,低下来小心翼翼地含住他的唇瓣,吻够了本,气息将近紊乱才堪堪舍得松开他。
罗昱斐带着低低磁性的声音放得轻柔,祝他晚安好眠:“好好睡,我的安安不要做噩梦。”
周窈安却似有所觉地逃避着入睡。
思绪缠成死结,越理越乱,仿佛潜意识作祟,知道梦里冥冥中将有什么无法面对的人或事等待着他。
良久,周窈安一双漂亮的眼睛复又睁开,显得十分清醒。眼瞳剪水流转,在黑暗里浸得愈发安静冷清。
空气里只余轻缓呼吸,隐蔽的夜灯如发光的珊瑚丛,送来的暖色柔光温和如拂入海底的春煦。
直连卧室的小型庭院沁着花木清香,透过落地玻璃窗,充盈沐浴的夜景视野绝佳,如倒置的深海,灯火粼粼蜿蜒成星河。床幔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宁谧浩瀚。只有他同罗昱斐两个人,呼吸,心跳,体温,静静地相融。
过了好久,罗昱斐依然将他拥得这样紧。
“罗昱斐自己睡,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周窈安语气倦懒,开始没事找事,边说着边用掌心腕骨处轻轻地推推他。
显然推不动,罗昱斐阖着眼睛气息沉稳,听不见他说的话。
“我们比赛把面前的人扔下床,从罗昱斐先开始。”周窈安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自言自语,发出难得的邀请。
依然没有得到回音。罗昱斐似乎累了,睡得很沉。
周窈安百无聊赖,把罗昱斐的手揣进怀里,埋头玩起他颀长修匀的手指。
捣乱之心不死,周窈安像万圣夜没有收到糖果的小孩子,一点一点专心致志地将戒指从他无名指上拽了下来。
灵光一现,周窈安作势要将戒指从床上扔下去,摔进地毯里。但床太宽大,周窈安又被罗昱斐稳稳揽在怀里,费力伸直了胳膊也够不到床沿,只好另辟蹊径将戒指塞到了枕头下面。
而后周窈安攥紧他空空如也的无名指,无辜地睁大了乌美双眼,捉弄人时敬业得可爱,一片昏暗亦不忘抬手掩住嘴唇,戏做全套,装作微微吃惊的样子。
罗昱斐已经习惯等候他睡熟之后再入眠,为了听清他细声细气的声音早已清醒透彻,此时饶有兴致地观看了全程,不动声色将他微小的表情悉数尽览,唇角微不可察地牵了牵。
“罗昱斐、罗昱斐。”周窈安仰起脸郑重其事地低低喊他名字,声音泠泠动听,语速一如既往有些慢。
凑近了看,罗昱斐静静阖着眼,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孔毫不设防,显得格外无害。
“honey……你的戒指不见了哦?”周窈安绵软的手指轻轻掐了掐他的脸颊,武力无效又靠智取,往他耳朵里徐徐吹气,试图将他唤醒过来。
“好像掉到地毯里了。”周窈安声音如同蚊呐大小,兀自接了下去,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地摇了下他的手臂,无果,又锁住他的脖颈。
“快点起来,快点去找……你现在已经没空搂着我了。”周窈安自顾自地为他安排了一系列流程。
周窈安在他怀里忙成了一团,一举一动皆被依旧装睡的罗昱斐不着痕迹地全盘收入眼底,看得兴味盎然,全然不愿意打断。
小小恶作剧似乎令周窈安不亦乐乎,罗昱斐不免莞尔,在内心深处又不禁感到隐隐的担惊受怕。若是周窈安再不剩这么一点点勉强也算肆无忌惮的小脾气,恐怕真会早早作为最纯洁天使被天父收回天国。
罗昱斐终于掀开眼帘,呼吸之间早已经盈上周窈安身上沐着雪意的浅淡香气。
alpha气定神闲的样子令周窈安蹙眉略微有些不满,勉强好心地为他重复了一遍,提醒他大事不妙了:“你的戒指不见了。”
罗昱斐好整以暇地勾起笑容,语气肯定地温声回应:“没关系,我的anl很快就会帮我变回无名指上,我只需要许愿就好。”
罗昱斐说得温情缱绻,同他互道甜蜜爱称。
被罗昱斐视若anl的周窈安瓮声瓮气地反驳他:“才不会……你不要随便许愿。”
周窈安恼羞成怒时说话像幼猫哼哼唧唧,语尽便将面颊闷闷地埋回了他温热的胸口,毫不恋战地铩羽而归。
半天之后,周窈安冷不丁地开口:“……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嗯?”罗昱斐很有兴趣。
“其实,你的戒指最后跑到了我的枕头下面。”周窈安蜷在他的怀抱里沉默一会,还是声音低小地主动交代了。
罗昱斐失笑,“谢谢bb还特意告诉我,你怎么这么的好。”
眼底温柔溶溶,罗昱斐不由自主地低下来细吻他的发顶。“好爱你,我的心肝宝贝。”
不知他迟迟不睡是害怕黑暗还是害怕孤单,罗昱斐用掌心缓缓抚摸他的背脊,不时低头轻哄他。
夜晚漆沉如海,深得泛不起水纹。
天花板几经辗转反侧,周窈安总算在温柔爱语里阖上眼睫,深深浅浅跌入梦乡。
白天里,夫人们多此一举地告诉他尹致洲的喜好,相比网球要热衷一些的打猎,赛车,马术,潜水……周窈安听的时候无心,晚上却又入梦。
没有梦见网球比赛的草坪球场,抑或是赛车场,马场,再或者干脆是什么自由潜水潜点,在梦里他偏偏置身于一片狩猎场地之中。
眼前雪景空旷似白茫茫怪诞之梦,总不会是在百年不落雪的港地。
天空褪灰,积雪吸饱了深冬的冷意,攒在枝头奕奕地流动银光。
下方的山谷抱拥的栖雪一片片安睡如湖,连成无垠厚毯,代替了草甸,一片岑寂,吸纳了一切杂音。
呼吸如白雾泅在眼底,勾连的水汽濡湿了一小片干冷如岩的空气。
车辙停留在雪后的山地,再往后走则需要徒步前行。
胆小如鼠的oga们像是从几辆硬派越野里被生生倾倒出来,身形还没站稳,就被一声乍起的枪响震碎了所有理智,一窝惊鸟般急遽轰散开,要哆哆嗦嗦钻入林中逃命。
仿佛会被当成活生生的猎物追赶。周窈安看见自己的身影跟随着他们一起,想也不想便往山林腹中逃去,那里松木更稠,空气里冷意更深重,方便藏身躲避,但似乎也蕴藏着更加难以预测的危险。
可能身处梦中的缘故,周窈安在心里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尚且有闲观察,望见逃跑的身影里还有人身上穿着私立高中精致体面的校服尚未换下,因而知道自己那时应该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
听到枪声不会呼吸困难,不会浑身发抖,不会过度惊厥,那么他应该还不需要真正长大。
与他们的惊惶失措截然不同,一旁一派闲适,松弛站定的少部分人显然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猎人们的角色。他们对环境很熟悉,从容自如地检查着枪械。
他们的穿着打扮偏向正式而又休闲的学院风格,时髦得体,一看便是接受精英教育的天之骄子,一副不可一世的富家子弟做派。
入目个个矜贵,身高腿长,气宇不俗,尤其是他们之间显得格外冷淡的那个alpha,最为醒目,在其中参与度分明极低,却依然被充分簇拥,被视线紧紧围绕,只是简单站在那里,就似靓过杂志画报。
旁人喊他caesar或chau。他个子好高,给人带来的距离感极重,周身裹挟着雪地的寒意。
他身上穿着件barbour狩猎夹克,太过年轻俊拔,轮廓慑人的冷锐,将剪裁偏向传统的经典款式也穿得干净利落,英气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