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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6吾道不孤

 

了,一时有些怔愣,细想片刻,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这些年万事顺遂、众人奉承,不知不觉竟也飘飘然了起来。她忽地警醒,咽下了万般滋味,开口道:“是朕轻狂了,高卿说的是正理。”

高云衢仍跪着,抬手作揖,目光炯炯,接着道:“再者,臣与临深之事陛下清楚,我二人虽无婚姻之名,但臣认为已有婚姻之实,自然也应在避嫌之列。臣自己定下的秩序,自己得要守住。若说无纸面之据便做不得数,骗得过天下人,难道也骗得过自己吗?”

卫杞沉默了片刻,复又道:“即便如此,按照惯例,也该是以卑避尊,方鉴职低年幼,哪有你让她的道理呢?”

“这就是臣要说的另一件事了。吏治已清,税法已定,陛下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清丈田亩,重修簿帐了吧?”

卫杞颔首:“朕本属意你来做。”

“陛下,此事有更好的人选。”高云衢坦然道。

卫杞愣了一下:“你选方鉴?高云衢,你爱重她到这种程度了吗?竟这般为她铺路?”

“陛下,准确的说,清丈一事由寒门来做更好。”高云衢半点不恼,接着道,“朝堂之上但凡家中为官叁代以上的官员,谁的背后没有宗族没有附庸?这事于他们吃力不讨好,一旦陛下露出半点风声,不分出身,此前争来斗去的各个党派都会一致反对,这是在动天下士族的根基。”

卫杞叹了口气,也知她说的是实话,她能用豪族杀鸡儆猴,却杀不尽士族缙绅,她的大周水面上是风平浪静万里无云,可水面底下却仍是盘根错节。轻徭薄赋藏富于民本该是仁道王道,可实际上呢,富既不于国也不于民,国家连年赤字,贫民无立锥之地却要承担起沉重的赋税,唯有居于中间的士族吃尽了血肉。她是帝王,却也不得不向这些人妥协,她又何尝甘心?但若是满朝都是反对之声,她又真的能将这变法推行下去吗?

“陛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变法于士族全无好处,自然要反对。而于寒门子弟来说,他们一无所有,自然不怕变法,更有甚者,他们期待着在变法中谋得进身之阶,将原先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拉下马来,他们才是现今陛下最得用的那把刀呀。寒门的弱点只在于过于年轻,人微言轻,而方鉴,恰恰是朝中职级最高的寒门之一,这些年入朝的寒门官员也隐隐以她为首。百利而无一害,陛下为何不用呢?”殿内没有旁人,高云衢与卫杞说话算得上十分直接,全然是在为卫杞谋划。

卫杞又觉有些奇怪,分明方才高云衢还那般在意方鉴,此时却又要推她入局,她便问了出来:“变法有利可图,却也风险重重,你就不怕方鉴折了?”

高云衢笑了:“她有我。她在明,我在暗,两相协力,于陛下不正是万全吗?”

卫杞沉默了,她发觉她好似有些被高云衢说动了,但她仍是舍不得高云衢。

高云衢换了口气,又道:“陛下明鉴,臣自言有疾也非胡言,臣受困楚州之时多少也是伤了根基,身子大不如前,太医瞧了,说得将养着。吏治事臣筹谋数年,心中有数,可清丈事臣并无准备,若由臣来主持,其中心力损耗之巨,臣实难估量。臣之性命不足为惜,只恐不能为陛下达成所愿。无把握之事,臣不敢行。

“陛下,临深会比臣更适合陛下未来的朝堂。”

卫杞揉了揉额角,道:“你且让朕想想,今日先回吧。”

高云衢叩谢顿首方退了出去。

卫杞瞧着她走远的身影,只觉头痛万分。阿郑乖觉地走过来,引她坐下,站到她身后为她轻按头颅,缓解疲惫。

卫杞道:“看来高卿去意已决,竟连后路都已替朕想好了。”

“陛下如何想呢?”阿郑接话道。

“她才四十五!旁人没有七老八十如何肯去?也就她,年纪轻轻就想着种豆南山!”卫杞说起来还觉得气,她与高云衢年岁差得不多,高云衢倒是可以早早地寄情山水放浪形骸,徒留她一个人殚精竭虑,叫她如何不气。

这郁郁一直持续到晚间,卫晞来昏定请安,她已有十五岁了,去岁便受封了储君。卫杞政事繁忙,卫晞每日里也有课业,也就傍晚时分母女两个才有闲暇坐到一起说说话。卫杞今日并无其他事务,便留了她用饭。卫晞见她长吁短叹,便试探着问了问,她正是半大的时候,开始学着了解朝事,卫杞也不把她当小儿,一一与她分说明白。

卫晞听了认真思索片刻,对卫杞道:“母亲,高大人所虑不过是因着回避法,令方大人难有寸进,不能主理变法。儿想着,回避法只说不可同任四品以上堂官,六部九卿之外难道就没有清贵的位置让高大人去吗?只要不任各衙署长官便是了。先别叫她辞了这官嘛。”

卫杞眼前一亮,看着卫晞,愁容尽散,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来:“你说的对,朕竟忘了。”

永兴二十六年秋,吏部尚书高云衢奏请辞官,卫杞不允,但体恤高云衢体弱多病,命其转任太傅,为储君师。同月,方鉴升任正叁品御史大夫。

高云衢倒也没想到,卫杞真能想出个两全的法子。东宫叁师与詹事府属官多由朝中重臣兼领,若去了朝中职衔,倒也真的绕开了回避法。卫杞已是给足了她面子,亲自领着卫晞令其拜师敬茶,再做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高云衢也只得安心做起了储君保傅,卫晞聪慧且又勤奋,高云衢也喜欢她,教授也尽心。但教学又能占用多少时间呢,她如愿清闲了下来。空闲的时间她便自去寻乐子,好不快哉。

这日她正要出门,正好碰见方錾,方錾远远地向她问好,她抬眸瞥了她一眼,唤道:“过来。”

“高大人。”方錾有些怕高云衢,乖巧地走到了近前。说来也是有意思,方鉴隔叁差五打她,她倒是不怕方鉴,高云衢平日里总带着笑,她却晓得怕。

“今日不去学堂?”高云衢问。

方錾逃学被抓个正着,期期艾艾又不敢逃跑。

“罢了,”高云衢看了看日头,道,“我上郊外跑马,你去吗?”

“啊?”方錾愣了一下,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

“你不会骑马吗?”

“我会!”

方錾到底年少,高云衢愿意带她玩耍,她便全心全意地觉着高云衢好。几回下来就与高云衢熟识了。

高云衢便问她:“为何不肯好好念书呢?”

方錾挠了挠头,抱赧地道:“大人,我不是不肯,我是念不进去,真的是半个字都听不懂。”她愁眉苦脸地,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可所有人都说我有那样一个阿姐,怎么会不像她呢。越是这般说,我越是学不进去,那书册上的字好似都是一团一团的,看都看不清白,如何学呢?大人,您跟我阿姐说说,叫她别送我去学堂好吗?”

高云衢瞧着她,若有所思,半晌方道:“我试试,但我说了并不算,要看你阿姐怎么想。”

方錾一听就高兴了起来:“您说的阿姐都会听的。”

“嗯?”高云衢有些惊讶,方錾来了两月有余,不问也不说,眼睛倒是看得清楚。

方錾把自己那些不敢与人讲的困扰都与高云衢讲了,俨然当她是自己人了,自觉与她亲近,挤眉弄眼道:“您与我阿姐是什么关系?”

“你觉着呢?”高云衢不动声色地反问。

方錾又皱起脸,斟酌词句的样子都写在脸上:“我说不上来,你们两个好像比我更像姐妹,有时候又觉着你们仿佛更像爹娘……”

高云衢得声音淡淡的,面上却带着和煦的浅笑:“我们许诺彼此共度余生。”

“啊,那不就是夫妻吗?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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