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才
虞渊有许久没想起以前了。
从很久以前起,他只能在梦里看到月澜,直到最后和月澜死战一场,他败了,留下身家性命。
更别提这样仔细地看着月澜,甚至有时间去数他翘起的眼睫毛有几根长,几根短。
没见到月澜时,他以为他对月澜是已经被时间冲淡的模糊感,他甚至快想不起月澜的脸长什么样子了。
他没想到在又见到那张脸的一瞬间,记忆如水洗蒙尘般依然在虞渊心里熠熠生辉。
于是他今晚也梦到了月澜,不过是一万年前的月澜。
彼时虞渊还是侯府世子,是人间皇朝中的小将军,一手的好枪法,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而月澜正是此间的修士,他来到凡尘,只为寻找修道的答案。
他不解杀戮,从战场救了奄奄一息的虞渊,安置在了他修炼的竹林。
梦中又是那片竹林,虞渊怎么都走不到尽头,穿行其中,眼前没有路。
他有些急了,毫无头脑地转了许多圈子,终于看到了一间竹屋。
焦黄的竹叶落下,他听见自己笑着推门,朗声唤道:“仙子,今日可能教我剑法了?”
屋内有人。抬眸,一张绝色的脸,和瀑布般银白柔顺的长发映入虞渊的眼帘,他竟如初见般呆愣住了。
月澜素手执杯品茶,看到来人是虞渊,便搁下来杯子道:“不要那么叫我,我并未得道成仙。”
虞渊不听,他才不管什么得不得道的,他只觉得月澜面容身姿皆不似凡人,也无凡尘之欲,既然不染世俗,那不就是仙子。
于是他无所谓道:“那又如何,你剑法了得,依我看,世间你已无对手,不如培养培养我?”
月澜哭笑不得:“我修炼尚不到火候,如何能教你?倒不如你指点我枪法一二。”
虞渊闻此一愣,回神后勾唇一笑,也不和他假谦虚,直接一口应下来:“好啊,那就让我来试试你!”
话音未落,他甚至没给月澜反应时间,反手提起长枪就猛地冲刺过去。
月澜敛眸,下一秒,虞渊眼前一花,两人瞬移至屋外,剑与长枪相迸,激起千层落叶,飞过眼前,发出刺耳铮鸣。
不过三招,虞渊的长枪就被挑飞了。
“是我败了,是我败了!”虞渊认输从没这么积极过,他眼睛亮晶晶道:“仙子,这下能教我了吧?”
月澜紫色的眸中满是无奈,只能应道:“明日再来吧。”
虞渊心愿实现,心情极好,走出竹屋的时候也是笑着的,以至于在虞渊梦醒的时候嘴角还是上扬着的。
万年前月澜的身影越发清晰,他看着怀中少年月澜的面容就越发复杂。
万年之后,他已是局外人,当初的一战他依旧觉得莫名其妙,迷雾重重,知道原因的除了月澜本尊之外就只剩下天道。
不过这个梦做的更是让他想起曾经月澜身为天才少年,如今却是个没有修为供人折辱的炉鼎,他只觉得暴殄天物。
翌日清晨,月澜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床榻之上,还被人紧紧圈着。
他在人怀里抬头,看到了虞渊那张没什么表情盯着他看的脸。
褪去了淫毒的情潮,月澜也无表情道:“……大人?”
“嗯。”
虞渊漫不经心的应声,捻起月澜的一缕青丝把玩,心中却思及刚刚梦中的银发。
他不知月澜上辈子的银发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变故,从没问过,于是现在问道:“你这一头青丝是先天如此吗?”
月澜点头。
虞渊又不说话了,月澜也无动作,同梦中一样冷淡的脸,过了会儿他道:“大人,我先下去洗漱。”
虞渊闻声松开手中青丝,看着月澜似有不便地缓慢起身离开,也没说动一下扶他。
看着他清冷纤瘦的背影,比梦中稚嫩的脸颊,比梦中柔软的身体,虞渊突然感觉喘不上气来。
他像是终于意识到,月澜死了。
眼前这个人是月澜的转世,但他不是月澜。
他什么都不记得,空有一身因果。
他是现在的贺兰家长子不受宠的夫人,是被蒙尘的明珠,是被月族抛弃的继任家主,是被侮辱的十六岁少年,而不是曾经风光万千的慈清仙君。
虞渊烦躁的坐起身,看着絮雪殿周围月澜的痕迹,心绪不宁回了他的霜霁亭。
后山练武场。
陪练弟子一茬接一茬的被抬下去,个个都凄惨异常。
台上贺兰承浑身戾气环绕,盯着手中闪着寒光的剑,眼神发直,接着眼底燎起兴奋之色。
他抬头,环视练武场的惨状,丝毫不觉怜悯,对着台下道:“再来!”
台下的陪练弟子缩了缩头,因着贺兰承的修为未到金丹,所以宗族未配金丹修为的陪练弟子在他的练武场,只能现在去请示。
“大公子今日怎么……”
他们不敢说。
贺兰承平日不说温文如玉,也是算不得残暴任性,这样的场面在贺兰二公子的练武场都少见,更别提贺兰承了。
“人怎么还没请来?”
正六神无主时,身后一道讥诮的声音裹挟着灵力穿过:“我道是怎么回事。”
贺兰靳信步走来,看着台上的贺兰承,又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大哥今日状态不错啊,陪练弟子都要到我那儿去了,只可惜没有多余人手,要不,我来陪你过两招?”
他站到台上,端得是傲气凌然,贺兰承眸中戾气更盛,抬剑凝神,喝道:“少废话!”
台下还在的陪练弟子大多不了解玄序阁贺兰承和月澜的关系好坏,只看到贺兰承过了几招,两人都是招招致命,而贺兰承隐隐落下风,着急忙慌的去请了月澜来,想让大夫人劝住大公子。
月澜法全无,错处百出,虞渊冷眼旁观,又一次那枪被虞渊的木棍挑飞时,月澜仍然去捡,却被虞渊踩住了枪。
月澜抬头不解,冷漠的表情有丝空白,看起来甚至有些茫然无措,虞渊就笑了,柔声问道:“本座……看起来脾气很好?”
虞渊那张脸生得邪气凛然,沉郁俊美,玉面修罗般,不是一副好面相,一看就不是修正道的主,自然看起来乖戾而阴晴不定,绝不可能是好脾气。
“练功忌讳道心不稳,刚刚在想什么?”
月澜抿唇,松了手,看着虞渊解释道:“月澜并非有意……只是阿姐她安危未定,迟迟不得家族的消息,有些担心罢了。”
“急什么,等凌云较武再当面问不就成了。”
月澜摇头:“我出不去。”
虞渊哼笑一声,狂道:“除非天不遂人愿,不然我自有法。”
月澜魂消此界,故在此界轮回,但其实他和月澜都不是此世之人,他所在的那个和月澜初见的世界有凡人,且无天道,每位修士只修正道或者修罗道,有的只是道的法则和意识,当正道被彻底淹没,世间被修罗道所占有,生灵涂炭,怨气横生,成为一片荒陆。
而此间无道却又有天道,宽容许多,凡顺应天道便不分什么正邪两道,故“天遂人愿”是存在的,且很多场合都很重要的。
省得月澜又去修那劳子的无情正道,在虞渊看来,断情绝爱这种违背天性的道,就是邪道。
至于他和月澜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虞渊蹙起眉,死活想不起来,深想下去脑内还有丝丝抽痛。
他……他和月澜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