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不等丞相再开口,萧青冥沉声喝问:“你们杵在这里,意欲何为?是要谋逆吗?”
吏部尚书厉秋雨率先道:“启禀陛下,今日我等冒死前来,只为劝陛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黎昌大将军乃是陛下亲舅舅,对陛下忠心耿耿,摄政喻行舟乃是先帝亲封帝师,陛若一意孤行将二人处死,必遭天下骂名!”
礼部尚书崔礼捏着折扇指着厉秋雨,他的声音和长相一样柔美,言辞却笑里藏刀十分犀利,此刻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显得尤为阴阳怪气:
“厉尚书,黎昌身为陛下亲舅,手下雍州军明知京城有难为何不速速来援?”
“喻摄政身为帝师,不为陛下开经筵讲学,反而指使你等今日带着一帮武夫,擅闯禁宫?这样的亲舅和老师,啧啧……”
这次陈太后提出“南狩”,丞相梅如海、户部钱云生和礼部崔礼,这些南方出身的臣子果断拥护,为主和派摇旗呐喊。
吏部尚书厉秋雨出身京城,兵部关冰出身雍州,二人则是竭力反对。
而另外的工部、刑部两部尚书由于出身低微,更重要的是长相不够周正,平日里昏君连正眼都欠奉,根本没有发言表态的权利,见主和派势大便隐隐投靠。
黑脸武将凌涛怒气勃发:“雍州军是边关军!要同时防备西面沙漠的羌奴国,和北方草原的燕然军,若是从前幽州军还在,便可一同协防燕然,我雍州军的兵力怎会如此捉襟见肘!”
“更何况,朝廷拖欠了大半年粮饷,上次竟只发了一个月的,士兵们也是人,饿着肚子,如何发兵?”
户部尚书钱云生扶着圆滚的肚子,眯起小眼睛:“你还好意思提幽州军,雍、幽二州每年耗费国库的粮饷都是天文数字,结果如何?还不是丢了幽州,又要朝廷赔款,又是大笔银钱。”
“如今国事艰难,你雍州军不体谅朝廷,反而因为嫌少,坐视京城危难,无非就是借此威胁朝廷,威胁圣上,居心叵测!”
“你!”凌涛口拙,激怒之下更是口不择言,“国库空虚,还不是因为某些人奢侈享乐!黎大将军为表忠心,前往京城随行只带五十亲卫,不料竟被自己亲外甥囚禁起来!”
“你们这些昏君庸臣,迟早要遭报应的!”
此言一出,别说主和派文官,就连吏部兵部两部尚书,还有灰衣将领等人,都是脸色大变。
“凌涛你疯了?”
厉秋雨和关冰压抑着怒火,心中咒骂凌涛冲动坏事,这下当面得罪皇帝,必定使皇帝倒向主和派,更是劝谏无望了。
崔礼阴测测冷笑:“区区一个三品云麾将军,不但擅闯禁宫,图谋不轨,还敢当众辱骂圣上,罪当夷三族。”
众文官面色难看,无一人敢蹚浑水为凌涛求情。
这些五大三粗的武将,空有蛮力,不读圣贤书,不沐教化,本来就被文官集团所排斥。
若非昏君大怒之下将摄政喻行舟一并下狱待斩,未必会同时激怒这些武将和文官。
萧青冥记得游戏历史记录中,昏君不敌文官集团集体反弹,无奈之下把摄政喻行舟释放,唯独赐死了大将军黎昌,将之人头献给燕然太子,而后又处死了一干逼宫武将。
逼宫事件后,文官集团中的主和派完全占了上风,皇帝大权彻底旁落,成了一个被圈养的傀儡,然而真正到燕然大军压境时,只知道一味后退,苟延残喘五年,最终积重难返。
萧青冥不动声色地默默观察着众臣神色,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丞相,一群内斗的世家贵族文臣,几个只会狐假虎威争权夺利的太监,更有对皇帝和朝廷满怀怨愤的武将。
这样的国家不亡,谁亡?
“陛下!”一旁的灰衣将领膝行上前,沉声道,“凌涛将军激愤之下一时失言,并非对陛下不敬,请陛下看在其征战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轻发落!更何况,方才他已经被处以廷仗,已经受过教训……”
凌涛义愤填膺,不顾大腿还渗着血,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张束止你跪什么跪?你忘记你曾在幽州与京州边界七天七夜死守潼关,这才没有令燕然大军直抵京城。”
“可你得到了什么?一身的伤病和朝廷的责难与贬斥!你本立下大功,却从堂堂飞云将军贬为一阶校尉!”
他越说越气愤,就连身后的其他武将亲卫跟着气愤起来。
“死就死,我不怕!但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救出黎大将军!”
眼看着局面又开始不受控制,厉秋雨和关冰几乎绝望,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莫非今日当真只有兵谏一条路可走了?
小太监书盛见事态有变,立刻机敏地指挥一众侍卫挡在皇帝身前,就要拿下凌涛这个犯上作乱的刺头贼子。
双方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青冥终于动了,他伸手拍开前方紧张的侍卫,提着天子剑,只身走向凌涛和张束止两个失控边缘的武将。
内侍们和一众文官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想像杀死童顺那样,把两个敢犯上的武将亲手斩杀吗?
书盛紧紧跟在皇帝身侧,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陛下,危险……”
那可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军人,不是童顺那样养尊处优的太监。
紧张的何止是他,凌涛和张束止也紧张到了极点,他二人双手紧紧握拳,张束止认命般闭上了眼。
凌涛不断做着深呼吸,脑海中在飞身上前挟持皇帝和等死中间反复横跳,最后还是惨笑一声,放弃了挣扎。
天子剑通体银白,为精钢所铸,薄如蝉翼的剑刃流动着水波般的纹路,剑格雕有双龙飞天,工匠靡费无数,历经千锤万锻,才铸就一柄工艺极其精湛的绝世宝剑。
这柄寒气逼人又华贵无比的天子剑,被萧青冥横握在手中,缓缓递至两个武将面前。
凌涛和张束止饶是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此刻也倍觉羞辱。
这是做什么,让他们自杀?
萧青冥眼神深沉如渊,淡淡道:“拿着朕的信物,去诏狱释放黎昌和喻行舟。”
“!!!”
不止两个武将,在场所有人统统愣住,险些被惊掉了下巴。
凌涛和张束止狐疑地对视一眼,身后的文臣武将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吏部和兵部尚书并没有第一时间喜出望外,而是满腹怀疑猜测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毕竟昏君喜怒无常、出尔反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前不久黎昌刚被召回京城时,皇帝对着人舅舅长舅舅短的嘘寒问暖,谁知一言不合就翻脸,半夜里派人将人捉入诏狱。
现在眼看群臣逼宫,威胁到皇位和性命,说不定表面上答应放人,等安抚下武将情绪,再来个秋后问罪。
待两人拿着剑进入诏狱,当场诬告一个盗取天子剑的罪名,一同处死,也不是皇帝干不出来的事。
没见皇帝上午还宠信着童顺,下午就亲手把人杀了,连脑袋都砍下来示众?
如此反复无常的君王,早已失去了群臣的信任。
更何况一众武将当众对皇帝辱骂讽刺,如此大逆不道,怎么可能被轻轻放过?
凌涛和张束止犹疑着不敢接剑。
萧青冥心知君臣隔阂已深,既没有耐性也没有合理的理由去解释。
他眉头一皱:“你们既然不想释放黎昌和喻行舟,那就让他们继续在诏狱待着。”
两个武将也顾不得思考皇帝究竟打什么算盘,立刻跪下接剑:“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