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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爱恨嗔痴,色授魂与,都体会过。

若要问他想如何死。

他季怀真愿死在燕迟手中。

最后他落寞地低着头:“罢了,你大哥说得对,无论如何,季怀真这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不需燕迟示意,手伸向那叠云片糕,端了过来,在燕迟的注视下,季怀真举起发抖的右手,往口中扫了两个,笑道:“也算有始有终,一报还一报了。”

季怀真眼睛模糊起来,被两块云片糕堵住嘴,再说不出话。

片刻后,一声清脆裂瓷声在狱中响起,连糕带碟,摔了个四分五裂,东零西碎。

(完结章)

武昭二十六年,大齐最后一位君主李峁死在上京大牢中,随之被抬出的,还有奸佞季怀真的尸首。

大牢门前的路上挤满百姓,人人唾骂,人人高喊,季怀真的死大快人心,平息民愤。

夷戎内部一场风暴尚未刮起便悄然无声地平息,草原十九部的头领聚集在此,共同推举出一名大可汗来,七皇子燕迟自知继位无望,甘愿退守汶阳,只向族中叔伯求了桩亲事,娶的乃是大齐亡臣郭奉仪的幺子。

一人听罢,小声道:“……郭奉仪几个儿子,不都死在了战场上,哪里来的幺子?”

旁边一人摆手,示意不要再问。

几日后,上京某处宅院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起轿——!”

“新娘子进门啦——!”

随着礼生高唱,轿夫手臂用力,壮硕胳臂紧绷着,八抬大轿应声而起。一俊俏郎君骑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那人剑眉星目,俊美无俦,可要说最惹人注意的,还是那双会说话一般的漂亮双眼。

在他身后,夷戎将领身披铠甲,骑马列成两列,一路长枪开路,气势凛然。

长街之上,百姓指着新郎官窃窃私语,本该是大喜之日,这俊俏郎君却黑着张脸,冷若冰霜,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压抑着的怒气。

大红喜轿内,一人身穿凤冠霞帔之人,被五花大绑,随着轿子起落动作身形一晃,脑袋咚的一声撞在轿身上。轿夫脚步一致,又往左拐,轿子中的人往右一晃,脑袋又咚的一声撞了上去。

爆竹炸,唢呐响,将轿子里的人给炸醒了。

季怀真浑身酸痛,像被人揍了一顿,头上不知带了什么东西,压得他脖子酸胀,抬不起头来。待他勉强坐直,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似是眼睛上蒙着什么东西,手也背在身后,叫人拿绳子捆上了,唯有双腿还能活动。

他还来不及反应这是何处,只听一个声音道:“舅,你醒啦。”

熟悉声音惹得季怀真一惊,不可置信道:“阿全?!”

阿全不吭声了,嘴里吧唧吧唧响,不知在吃些什么。季怀真挣扎两下,没挣开,又问道:“阿全,谁把你带来的?”

“我爹,前几日他将我从山里接出来了……”

“这是哪里?”

阿全:“不能说……”

季怀真:“……”

他想了一想,又道:“你爹呢?”

阿全心想,这个可以说,便道:“爹在前头骑马呢。”

“你过来帮舅舅把绳子解开。”

“不行,爹说了,不能给你松绑,不能告诉你这是哪里,也不能把你眼睛上的布摘下来,他说要是你一直问我问题,就让我装哑巴。舅,你饿不饿,你睡了三天了。”

不需阿全提醒他也知道。

从前他挨饿受冻,仅凭借腹中饥饿之感,便能知道已数日未进食过。阿全又凑上来,坐在季怀真腿上,往他嘴里塞了块糕点,哄道:“舅,你吃吧。”季怀真下意识吞了进去,心中却惊疑不定,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心中盘亘着,但他仍不敢相信……

阿全懵懂道:“舅,你怎么在发抖啊,你冷吗?”

季怀真低声道:“舅舅这是……太高兴了。”

阿全一知半解地“哦”了声,乖顺地依偎在季怀真身上。少顷,脑门上一凉,阿全“咦”了声,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下雨了。”

外头唢呐锣鼓敲敲打打,花轿一停,一人倾身进来,季怀真听到阿全喊道:“爹!我舅醒啦。”

那人没吭声,把阿全抱了出去。

季怀真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他忐忑不安地坐着,有人来扶他,他便跟着弯腰出轿,有人引着他,他便跟着往前走。周围不知不觉静了,唢呐锣鼓声越飘越远,有东西接二连三碰上季怀真的头,猜着像是红纸灯笼。

来人把他安顿在一处卧房内,便出去了。

季怀真追问道:“燕迟呢?”

无人回答他。

季怀真心绪不宁,被五花大绑也不老实,仗着两条腿能走路,在屋中乱晃,一路磕磕绊绊,故意制造出不少动静。外头守着的下人见他如此,只好去禀报燕迟。

过不一会儿,房门打开,又关上,察觉有人向他走来,手伸到盖头下,一条窄长黑布落在地上。

季怀真低着头,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身前垂着的狼牙吊坠,霎时间静了。

“小燕?”

没人来掀他的盖头,季怀真便自己掀,挣扎两下,把那盖头晃到地上后便迫不及待向四周看去。见这喜房之内,满目皆红,红绸高挂,床上铺着桂圆花生,桌案旁,一左一右竖着两个牌位,季怀真看不清,字也认不全,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但见左边那处竖着叶红玉的长刀,右边摆着梁崇光的佩剑,便什么都懂了。

他怔怔转头,看着眼前这人。

“小燕……”

拓跋燕迟一身红衣,宽肩窄腰,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在汾州第一次成亲的时候,看向季怀真的眼神中翻涌着万千情绪,配上那冷若冰霜的神情,一时间分不清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可他看向季怀真时,眼中本能的怜惜爱意,却是从未变过。

“你不是不愿同我成亲?你季怀真不是早就做好了遗臭万年的准备,不想我二人的未来了,”他冷冷开口,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你不是不想活了?”

季怀真哑声道:“……没有。”

燕迟半晌不吭声,继而猛地一声暴喝:“骗人!”

季怀真吓得一抖,自知这次无法再蒙混过关了,再嚣张不起来,强硬不起来,低声道:“……以前想过,现在不想了,不骗了,想好好活着,想跟你回凭栏村。”

燕迟忍着眼泪,不住粗喘,强硬道:“没说完,还骗我什么了!桩桩件件,你今日都给我说清楚!”

季怀真嘴巴张张合合,他的喉咙突然痛起来。

燕迟又凶道:“——说!你不交代清楚,这亲便不成了!”

季怀真又一抖,狼狈至极地开口了。

“我想活着,不想看你同别人成亲,回临安皇宫不是去找姐姐的,是去救你的——右手的箭靶,也不是督战时落下的,是当初在上京边界逃避李峁追杀时替你挡的……再使不了枪了。”

“还有呢?”

“……还有?”

燕迟双眼通红地瞪着他:“多着呢!”

季怀真搜肠刮肚,一张老脸也不要了,只好道:“……在敕勒川的温存迁不只是逢场作戏,打你三哥那一巴掌,替你赢回叶将军的佩刀也不是别有所图,没有无动于衷,看你受罪,我从来没有无动于衷过……”

这是两年前在上京大牢内,季怀真对燕迟说过的那番另二人都伤筋动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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