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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郑衣息神魂归位,猛地松开了对烟儿的桎梏。

他施施然地走到了廊庑之下,睥睨着已几乎要痛晕过去的李嬷嬷,笑道:“嬷嬷到底奶了我两年,我也不舍得要了嬷嬷的命。”

说罢,他染着森然冷意的话语又落了下来。

“再打五个板子。”

下了吩咐后。

郑衣息重又走回了暖阁里,瞥了眼仍在发愣的烟儿,放沉了语调道:“跟我走。”

烟儿这才抬脚缀在了郑衣息身后,穿过了两道回廊,走到了他的外书房。

书房内未熄烛火。

翘头案上摆着一本已圈圈画画过的《三字经》,另有两支易握易上手的羊毫。

郑衣息朝着那《三字经》瞥去一眼,嘴边勾着笑道:“你已懒怠了好些日子了,该写几个字了。”

这一声总算是驱散了烟儿心底的绮思。

她慢吞吞地挪着步走到了翘头案旁,方要伸手研磨时却见身边的郑衣息已倾身靠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屏声静气,心也跳的极快。

郑衣息不过越过她拿了本左边架子上的游记散文,绣着金丝细线的衣摆拂过她的皓碗,引出些绵绵麻麻的痒意。

烟儿双靥如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清瘦单薄的身子更是拘成了一团。

她心浮气躁,写出来的字便愈发七歪八扭。

郑衣息坐在扶手椅里,眸光却似有似无地落在烟儿身上,如今凑得这般近,他才发觉她与苏烟柔并不相像。

苏烟柔的容貌是靠着琼浆玉液、金石器具养出来的艳丽,便如花圃里的浓艳芍药一般,瞧的多了,便没了味道。

而眼前之人却是因着纯澈良善的心性生出来的清丽动人,虽着荆钗素服,却如淤泥里盛放的白莲一般,越凑近,越能品出她的幽香来。

更何况,苏烟柔如此蠢笨。

甚至还比不过眼前凝神写字的哑巴。

郑衣息瞧的入神,炽热的目光几乎要把烟儿的侧脸凿穿。

烟儿本就觉得今晚的自己格外奇怪,如今又被郑衣息紧紧盯着,心中的局促与慌乱更甚了几分。

她握着羊毫的手一顿,宣纸上的字便极为难看。

郑衣息看不过眼去,就从扶手椅里起身。作势要圈住烟儿,教她如何写“孙”这个字。

可他方才欺身上前,还未触碰到烟儿柔荑之时,却见她好似惊弓之鸟一般往后退了一步,腰肢不慎往翘头案的边缝上撞去。

边锋那儿正摆着个珐琅熏炉,长长的炉角撞红了一大片腰上的皮肉。

烟儿被这股痛意砸的眼角沁出了泪花,嘴里也泄出了些嘤咛之语。

郑衣息倏地蹙起了眉,盯着烟儿退避一步要躲开他的动作,心里升起了些烦躁之意。

他瞪了一眼烟儿,问:“你躲什么?”

就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烟儿只顾着腰上的痛意,一时答不上来郑衣息的话。

郑衣息这才想起她不会说话一事,心里只觉得愈发憋闷,好似被一块密不透风的兜布罩住了头脸一般,一腔怒意无处发泄。

与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在一块儿相处,当真是不方便。

他眉眼沉沉,方才镀在面容上的暖色消失殆尽,整个人又恢复成了那副薄冷无情的模样。

怒意不止。

可烟儿却无所察觉,既是没有像冰月、霜降那些丫鬟们一般跪下地来卑微祈求他消气,也不曾与双喜、小庄一般说些软和话糊弄过去。

郑衣息觉得这哑巴很不识好歹。

即便方才整治李嬷嬷不全是为了她的缘故,可他也算是为了她出了口恶气。

屈尊纡贵地护住了卑贱的她。

她倒好,宁愿撞在那珐琅熏炉上,也要离他远远的。

除了恼怒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外,郑衣息的心里还生出了些窘迫的恼火。

这哑巴当他非要眼巴巴地靠近她不成?

若不是为了心中的计划,他甚至都不愿意与这低贱的哑巴共处一室。

卑贱之人更该明白自己何处卑贱,也该好生讨好自己的主子才是。

郑衣息越想越气,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他正欲罚烟儿跪下时,脑海却忽而想起她膝盖上的旧伤。欲罚没她几个月月例时,又忆起那日她笑盈盈地托那个姓李的府医去扯布头的模样儿。

她没银子,就得去求那个府医。

思及此,郑衣息心里堵着的那股怒火又烧的旺盛了几分。

是了,这哑巴可不知好歹的很儿,在自己跟前是避如蛇蝎,遇上那府医又温柔得好似一滩春水了。

郑衣息有满腔的呵斥骂语要说出口,可若是痛骂她一顿……又不像是那月亮般尊贵俊美的人能做得出来的事。

郑衣息怄得脸色灰败不已。

好不容易熬过一阵痛意的烟儿总算是站起了身,抬眼见郑衣息的脸色已凝结成冰,整个人既阴冷又愤怒。

她以为是自己写不好字才惹了他不快,立时就移回了原位,提起羊毫欲要再重写“孙”字。

恰在这时,庭院里的双喜着急忙慌地走进了正屋,向叶谨言恭声禀报道:“世子爷,李嬷嬷已晕过去了,我让朱三他们将她挪回了暖阁。”

双喜的这一道声音拯救了郑衣息愤怒无处发泄的窘迫,也打破了书房内僵硬的氛围。

郑衣息难板着脸,语气冷淡地问:“嗯。她可有说别的话?”

本是随口问了一句。

谁成想双喜却瞥了一眼郑衣息的面色,呆了一会儿后,才说:“李嬷嬷说,是烟儿姑娘非要让她开二门,好方便她与李府医私会,她怕这事会污了世子爷您的名声,这才会在恼怒之下推了烟儿姑娘。”

话音甫落。

郑衣息先是一怔,而后便忆起了方才烟儿来书房时在他面前做的一通手势。

他难堪地敛回了冰冷的目光,神智已被翻涌的怒意搅成了一团乱麻。

难道那个圆圈并不是赞美他俊美如月,而是在祈求着他将李休然放进二门,好让她们能恣情私会?

莫不是他会错了意、还为了这点“错意”喜悦不已?

一股难以言喻的耻辱袭上心头,只比方才的情绪还要再凶猛几分。

烟儿闻声慌忙摇头。

望见郑衣息眸底翻涌着的怒色后,将羊毫搁置在了一旁,屈着膝跪倒在了地上。

他笑了一声,目光紧紧攥着烟儿素白的脸庞不放。

“你去找李嬷嬷,是为了二门处的钥匙?”

烟儿点点头。

郑衣息面色阴冷了一些,整个人被一股肃杀冷傲的戾气笼罩着,仿佛下一瞬就是山雨袭来的暴怒。

方才那个泛着尘世暖意,将烟儿牢牢护在身后的人突然不见了,如今只剩下了那个薄冷无情的高贵主子。

烟儿垂下眸子,心里说不清的失落。

“是为了李休然?”郑衣息抛出来的话毫无温度。

烟儿猛然地摇了摇头,可摇到一半又点了点头。

是了,她想让李休然进澄苑来为圆儿整治,自然与他有关。

双喜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退了出来。

书房内只剩下那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与那卑微跪地的哑女。

烛火影影绰绰。

“呵。”郑衣息记不得什么主仆之别,也忘了什么卑贱不卑贱,他只知道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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