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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晓冉走了。
当某天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祝遥看到商晓冉站在篮球场边,拿着瓶可乐跟校篮球队长说话时,祝遥以为平衡可以永远维持下去了。
所以曲清澄叫她到办公室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她到现在还清楚记得那天是12月7日,天空下着绵绵的雪,不大,落到地上就化了。
曲清澄坐在办公室里,一件雪白大衣搭在椅背上,穿一件白色山羊绒高领毛衣,有细密规则的编织花纹,包裹着她天鹅一样的脖子。
那是下午开始上课以前所剩无多的午休时间,办公室里除了曲清澄,还有几个吃午饭已经回来的老师,大抵在备课或者改卷子什么的。祝遥没仔细看,但他们的存在让她松了一口气。
曲清澄笑笑的问她:“祝遥啊。”
“你对演小短剧有没有兴趣啊?”
很多年后,祝遥坐在录製一檔综艺的演播厅里,对面是短发知性的女主持人。祝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上这种谈话类综艺:“我没什么好聊的。”
毛姐哈哈笑:“因为你平时话少啊!就显得很有哲理似的。”
祝遥本来很无语。可这檔综艺的录製是带现场观众的,当她在观众席里捕捉到曲清澄、一张白净的脸温柔衝她微笑,祝遥又觉得这节目上得很值。
女主持人问:“是什么契机让你踏上演员这条路的呢?”
祝遥:“嗯……是因为一个人。”
因为十七岁那年的冬天,天空下着绵绵的雪,曲清澄笑着问了她一句:“你对演小短剧有没有兴趣啊?”
下了晚自习祝遥回到家,偌大的房子,还是黑漆漆、空荡荡。
祝遥摸出手机,很醒目就能看到祝映岚转生活费给她的信息提示,她想了想,给祝映岚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又挂了。
走进餐厅,摸出一罐冻过的可乐慢慢喝,即便在开了暖气的房子里,手指一直握在冻过的金属罐上还是冰得有些疼。
祝遥盯着大理石餐桌上自然龟裂般的纹路,一罐可乐大概喝了二十分钟吧。
祝映岚并没有打回来。
没有打回来也好吧。
从上次家长会那天受伤、祝遥拒绝了祝映岚找司机送她的提议以后,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那天独自一人在病房醒来、莫名生出小时候被抛弃一般的疑惑感觉,像某种血红的水果,刚开始带着新鲜的酸涩,后来随着日月推移,在时间里逐渐变得干瘪萎缩。
即便祝映岚现在给她回个电话过来,祝遥还能说些什么呢?“最近忙吗”、“注意身体”之类的?
有点好笑。她又不是这种人设。
可真正想要诉说的那些心情,早已在时间里不再鲜活,失去了开口的立场和意义。
祝遥站起来,端着可乐拖着书包往书房走。书房边上的长几上,祝映岚命人精心呵护的水仙快要开花。
祝遥做了一会儿作业,把一迭薄薄的打印纸从书包里拿出来。封面的一小角卷起来,祝遥又伸手把她抚平。
封面上是最常见的宋体,很多年后祝遥泡在剧组,拿过的剧本也都用这种字体写着密密麻麻的台词。
可当时那样的字体在曲清澄的加持下,对祝遥萌生了不一样的神圣的含义。
《仰望》。
祝遥记得自己中午在办公室问曲清澄:“你写的啊?”
曲清澄一笑:“学校不是马上要办新年晚会了吗?老方问我对二班出节目有没有什么想法,我就写了一个玩儿。”
祝遥:“我……能先看看再答覆么?”
“当然可以呀。”
祝遥就顺利把剧本带回家了,在安静的书房里,在明亮的台灯下,翻开剧本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不想在有人打扰的环境看剧本,好像对剧本是一种亵渎似的。
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只有灯,她,和翻动剧本的沙沙声。
故事并不复杂。大概就是讲一个想当宇航员的女孩,性格却是内向胆怯的,还有晕眩症。在冬天偶遇的一个女孩鼓励之下,最终在高考志愿书上填下了自己的梦想。
剧本里有大段大段内心独白,把女主怯弱柔软的内心描写得淋漓尽致。祝遥一个人在台灯下看得有点想哭。
她莫名觉得她就是那个想当宇航员的女孩,曲清澄就是她向往的苍穹。
闪烁着无数颗星星的那种。
泪水溢出眼眶的时候,祝遥把剧本移开了。如果眼泪滴在纸页上,明天推说是喝水时溅的,不知会不会显得有点假。
曲清澄一定笑她:“祝遥你平时看起来小刺猬似的,没想到这么爱哭的呀。”
祝遥盯着合上的剧本封面,因为换了个位置,折射出台灯不同角度的光线,流光溢彩般,像午后透着浮尘的阳光,像梦境里带着蜂蜜香的迷雾。
怎么办呢?祝遥的手指抠在可乐罐子上。
她本来是想把剧本带回家、做曲清澄的第一个读者,然后明天把剧本还回去,就说自己不感兴趣。
毕竟在那场极具仪式感的“拥抱”告别以后,在祝遥自己天真又幼稚的想象里,她是手执长剑的英勇骑士,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曲清澄的。
可是。
祝遥忍不住伸手,又在剧本的纸页上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