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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遥跟人群拉开一段距离,一个人靠在铁丝网上,手指抠在一格一格的小洞里。
不想看曲清澄被商晓冉她们团团围住的场景,就跟着大部分人一起抬头看天。
天空一片墨黑,很难让人联想到“暗蓝流淌的河”之类文艺的字眼,也很难看出很快会有大规模流星雨的前兆。
耳朵里塞着没有声音的耳机,也还是能穿过一阵嚼干脆面、饼干和巧克力的声音,清晰听到商晓冉她们和曲清澄的对话:
“曲老师一会儿许什么愿啊?”
“喔唷,你们八卦起老师来了。”
“不会是许愿要一个男朋友吧?”
易思远加入进来:“曲老师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如果我跟曲老师一样大我就追曲老师。”
商晓冉笑骂:“你才不配呢!”
又问曲清澄:“那曲老师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曲清澄笑:“保密,不告诉你们。”
祝遥的手指,一格格抠过铁丝网上的小洞,如果遇到油漆没刷匀微微凸起的小刺,就会在指尖形成尖锐的触感。
微微刺痛。
“来了!”人群中有人惊呼。
吃干脆面饼干巧克力的声音一瞬停滞了,祝遥和所有人一起抬头往天上看去。
前方不远处的曲清澄,也仰起一颗小小巧巧的头。
“哪儿啊?”“没看到啊。”“看错了吧?”
“真的有!”
一阵短暂的沉默。
“又来了!”
凝视着天空的祝遥:……
心里发出和其他人一起的叹息:“就这?”
操场上没有灯,墨黑的天空,也并没成为大规模流星暴上演的绝佳背景板,只有一两颗小的几乎看不出的星星,时不时划过天际。
“看了个寂寞。”
“就当比在教室上晚自习划算一点吧。”
曲清澄在笑:“喂喂,老师还在这里呢,怎么说话的?”
等了一会儿,人人期待的奇迹并没有出现,还是只有间或一两颗流星,惨惨淡淡划过天际。
祝遥其实是在曲清澄往她这边走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的。
但她手指一直抠着铁丝网上的小洞,头一直仰着,作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直到曲清澄走到祝遥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快许愿。”
祝遥装傻:“嗯?”
“快许愿你妈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祝遥一直仰头盯着夜空:“曲老师。”
“我还以为你的办法,不会这么幼稚呢。”
“你说谁幼稚啊?”曲清澄笑骂:“你这个小孩子。”
“我不许,好傻。”
“快啦,不然一会儿一颗流星都没了。”曲清澄提议:“要不我跟你一起许?”
祝遥勉强:“……好吧。”
毕竟有个二十三岁的大人跟自己一起做这件事,那最幼稚的那个肯定不是自己。
“来了,快许。”
祝遥闭上眼睛。
旁边同学们因对流星雨失望、重新开始聊天吃零食的声音,此时便回模糊的背景音。
耳边唯一清晰的,是曲清澄压低了也依然温软的声音:“我希望……”
没下文了。
意外虔诚的语调,好像真在用心许一个不想言说的愿望。
祝遥也许是被曲清澄的认真所感染,在心里默念:希望我的妈妈……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无论怎么跟我吵架、被我诅咒。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那个时候祝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着流星许下的愿望里,少了“让她长久陪在我身边”这一项。
“很乖的嘛。”祝遥耳边响起曲清澄带笑的声音:“乖乖许愿了。”
“哼。”
“是许了关于你妈妈的愿么?”
祝遥不情不愿的点了一下头。
在少年人特有的莫名的荒唐的骄傲里,要承认这件事,其实很难。
“好啦。”曲清澄笑道:“这下子,你妈妈一定没事了……”
没说下去的那句下文是:祝遥你也不用再自责了。
天空中的流星越来越少,祝遥看着眼前,同学们的话题已经由流星雨变成了“电竞比赛谁赢了”和“偶像明星近日行程”这种。
易思远故意招惹商晓冉,一群人在打打闹闹。
开始有人在说:“好冷啊。”
快入秋的夜,气温陡降。
祝遥抠着操场的铁丝网,指尖一片冰凉。
她有点想问曲清澄:“冷么?”
还没等她酝酿出勇气,曲清澄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冷么?”
祝遥迟疑一下,摇头。
曲清澄看她一眼。
手背快速蹭过祝遥的鼻尖。
“撒谎。”
祝遥一愣。
曲清澄的手背,像天边转瞬过的流星,带着礼貌的克制,让祝遥感受了一阵难以描述的丝滑。
是成年女性独有的皮肤质感和气味,因为用了无香护手霜,一点没被湮没。
在祝遥心里,拉出一道和十几岁青少年之间天堑般的鸿沟。
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想:也许有一天,我也会长成这样的大人。
温和的美好的依然干净的对一切都胸有成竹的,大人。
那时的祝遥,还并不知道用“向往”一词概括铺天盖地的震撼,只是愣愣看着曲清澄脱下风衣,递给自己:“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