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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不抬头看曲清澄,塞着无声耳机的耳朵,却一直留神听着曲清澄的话:
“这原是没有时间流过的故事,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备注1)”
“翠翠等过第一个秋,等过第二个秋,等到雁儿过……(备注2)”
在讲《边城》里一个守着渡船的女孩,日夜等着一个令她心动的男孩。
而她等的那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备注3)
曲清澄在讲台上,用她那带有南方语调的语气温柔说:“像在等一个奇迹。”
奇迹吗?
祝遥盯着手机上早已不知情节的漫画想:在2016年夏天尾巴蓦然出现的曲清澄,对她来说,算一个奇迹吗?
就像2016年毫无征兆的那场天龙座流星雨一样。
等到又一个周一到来时,站在九月的末尾,即便这一年夏日绵长,空气里也终于有一丝秋天凉飕飕的味道了。
白天太阳大的时候,穿单独一件还能对付,一旦阴天或者太阳落山,就要穿上薄外套了。
早自习下课,易思远兴奋的问商晓冉:“喂喂,你今晚看不看流星雨啊?”
商晓冉撇撇嘴:“怎么看?不是要上晚自习吗?”
祝遥坐在倒数第三排,看着男生的手指,躲在课桌抽屉里反覆摸索着一个水晶球:“上晚自习也可以看啊,今晚不是语文晚自习么?”
水晶球里晃来晃去的一片,不是白色,是金色。
不是常规的白雪,是漫天的流星。
抛开颤抖的指尖,男生嬉皮笑脸的声音和平时一致:“求求曲老师,也许她会答应我们去看的。”
商晓冉笑:“你胆子这么大,你去求啊。”
“干嘛我去啊?你跟曲老师关系那么好,你去啊,曲老师最喜欢你了。”
祝遥盯着手机屏幕,忽然觉得睫毛刺了一下眼睛。
“你跟曲老师关系那么好。”
“曲老师最喜欢你了。”
最,喜欢。
是这样么?
商晓冉娇俏的笑声里有一丝难以掩藏的得意:“哪有的事,没有啦。”
嗯,是没有的。
祝遥在心里说。
曲老师明明,连你的作业本是什么颜色都不记得。
下一节就是语文课,曲清澄走上讲台,一件白衬衫,一条浅蓝色牛仔裤。
永远过不完的夏天和飘着高远云朵的秋天,中间连接起的最美好的那几天,就是曲清澄。
曲清澄说:“今天我们讲《归去来兮辞》。”
曲清澄转身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易思远不断的咳。
曲清澄问:“易思远,你是嗓子不舒服么?”
“或许是啊曲老师,或许对着流星许愿我嗓子就能好了。”易思远笑嘻嘻的。
曲清澄假装没听懂:“你读一下课文第一二段,做一下发声练习,说不定嗓子也能好。”
全班大笑。
易思远念的磕磕巴巴:“……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shang……”
曲清澄温和提醒:“舟遥遥以轻扬,那个字念yang。”
易思远大惊:“什么?!不是曲水流觞的觞么?!”
全班再次大笑。
曲清澄也忍不住笑:“你总算还知道曲水流觞,不错的呀。”
易思远放下书本叹一口气:“曲老师,你看我这脑子,是不是只有对着流星许愿才能变好了?”
曲清澄又微微一笑:“我只相信科学。”
易思远无语的坐下,对商晓冉发出“滋滋”呼叫声:“曲老师装傻!靠你出马了!”
“快啦!曲老师最喜欢你了!”
商晓冉:“哪有啊,都跟你说没有了,我不行的。”
曲清澄敲敲讲台:“不用做笔记的吗?”
两人的对话暂时被打断。
祝遥低头盯着课桌抽屉里的手机,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
是说如果,如果她去求曲清澄,想让全班今晚去看流星雨的话。
曲清澄会答应吗?
在教师节事件以后,时隔很久,她第一次在语文课上抬起头。
曲清澄含笑看了她一眼:“祝遥。”
祝遥愣了一下站起来。
“陶渊明到底是一个入世还是出世的人?”
……搞错了喂曲老师。
我抬头,不是想要回答问题的。
隻好认命的说:“不知道。”
曲清澄居然点点头:“说得对,陶渊明自己也不知道。”
“从本心来说,他崇尚老庄,追求自然。可传统‘学而优则仕’的思想,又让他不得不入世。”
曲清澄衝祝遥眨眨眼睛:“坐下吧。”
又撩一下长发点点自己的耳朵,像是提醒祝遥认真听课。
祝遥总归不好把头再低下去了。
直到下课铃终于打响,曲清澄说:“这节课就上到这里。”
祝遥在心里酝酿着勇气。
“曲老师。”
过于娇俏的声音,显然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的。
商晓冉笑嘻嘻开口问:“今天语文晚自习,能不能让我们去操场看流星雨啊?”
酝酿了一节课的台词被抢白。
像躲在幕布后失去了角色的木偶,灯光关闭,观众散场,操纵丝线的人撤手离去,只剩下自己变成一堆软塌塌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