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她回房间套上光腿神器和靴子,戴上帽子手套裹上围巾,手里拿着防寒服,边穿边下楼。
楸楸有点饿得慌,步行个几十米到三合院那边,两位姥姥在跟小辈们打麻将。
人还是那么多,和刚来那天没有什么不同,右手边的屋子永远传出搓麻的声音,彷佛死亡的气息并不浓重,合家欢更上一层,像极了这几天只是在过年,大家吃嘛嘛香,一起做了团圆饭,一起包了饺子,而不是在等待一个癌症晚期的老人,在一天一□□着死亡走去,直到宣告死亡的那一天降临。
然而后来裵文野告诉她,因为訾姥姥认为麻将声可以超度亡灵,像叮铃铃这种循环声音易招魂一样,搓麻时重复的劈里啪啦,也是一种循环的声音,且充满仪式感。所以他们才会打麻将。
楸楸不是很理解,她虽尊重訾姥姥,不过还是感到困惑,“那为什么现在就开始打麻将?不是应该等人……那什么了,再到灵堂上打,才是对的吗?这样才有用吧?现在人都没走。”
“因为对亲人不舍,想要转移死亡逼近的恐惧,以及麻痹内心的痛苦。”他说,“也因为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长了,会感到无聊。”
她带着早餐在回小洋楼的路上,迎面遇到裵文野出来,俩人又往回走。
刚病过,也不好出去吹风玩耍,无聊的很,楸楸在客厅放了一部片子,边吃边看。
直到人离奇地死了一个又一个,裵文野才看出这是一部恐怖片,再看楸楸,聚精会神地一脸淡定,偶尔会被突如其来大的声音吓个激灵,那是条件反射,其余时候看不出恐惧的样子。
还有心情跟他吐槽,“全靠音效堆起效果来的惊悚恐怖片,不知道为什么评分那么高,居然有八分。”
“你晚上可别害怕。”裵文野说。
楸楸才不怕,她铿锵顿挫道:“山里就有观音,我还能死在她眼皮子底下?”
平板里播到凶手打开下一个受害者的房门。
裵文野喝着豆浆,漫不经心瞥她一眼,不知道脑子里酝酿着什么,半晌嘴角微微上扬,冷不丁道:“我很久以前看过一个新闻。”楸楸不是嫌弃这片子还不够恐怖么?他决定给这部片子增色,“差不多类似的入室杀人案件。”
“什么新闻?”楸楸没看他,注意力还在恐怖片上。
裵文野慢悠悠说:“杀人犯某某,于一天深夜撬开一户人家的锁,入室把人全家都杀了,一家五口都没放过。几天后303的邻居305闻到恶臭味道,报警,才将这起事件公之于众。”
“入室杀人,这样的案件,自古以来很多吧。”楸楸拧着眉,注意力完全从平板上转移了。
裵文野一点头,背脊抵着沙发,胳膊肘搭在沙发上,“是啊,不一样的是,这个案件有续集。一家五口被入室凶杀次日,这时候凶杀案尚未披露,当地派出所却接到四起报案。报案人声称今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家门锁疑似被人撬过和撬开,不过由于没有钱财损失,警方不予受理。”
“一周后,凶手落网招供,警察将凶手作案过程概述公布,这件事随后上了当地新闻。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天新闻播报,305,306,307,308在电视机前出了一身冷汗。据凶手自己所说,他当天不是随机挑选一家倒霉蛋,他从308一路撬到303,是303自己足够倒霉,撞上他的刀尖。”
因他描述地绘声绘色,楸楸眼前闪过好几个相关画面,虽然她没看过这则新闻,却彷佛身临其境,一阵毛骨悚然。
她浑身打了个激灵,问:“303倒霉在哪里?”
联合警方给出的信息和记者的采访,303当天晚上夫妻俩吵架,整栋楼都知道,丈夫搬到客厅沙发睡觉,妻子在卧室里反锁房门。所以丈夫是第一个被刀的,睡梦中无知无觉被割喉,一刀致命。
然后便是次卧的三个小孩,最大十一岁,最小四岁,手无缚鸡之力,被害期间303的女主人感觉到声音动静,以为是孩子们不睡觉半夜悄悄出来偷吃零食,于是出来一探究竟——
再对比其他人家当天晚上的情况,主播总结:请居民们保持警惕,夜晚睡觉一定反锁房门,锁的种类有很多,除平常的电子锁,插芯门锁,还有挂锁,弹子门锁,球形门锁,搭扣门锁,必要时还有门闩,防盗链。
“啊,说起锁,”楸楸想起来一件事情,似乎年代已久,此时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小爸总是检查我锁房门了没有。”
“嗯?”裵文野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楸楸仍在受冲击,因为这件事的跨度长达近二十年。
她说:“就是很小的时候……”
很小的时候,大约是从记事起,她开始跟丁裕和分房睡。
在那之前虽然睡在一个房间,不过是两张床,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她,因为楸楸小时候身体底子弱,经常感冒发烧,睡相也不好,爱踢被子,爱掉下床,没人注意到的话,她能在地上躺到明儿早上。
分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一个刚学会跑的小孩来说,独自面对黑夜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丁裕和也不打算跟一个小孩子用强势的手段,所以有一段时间会在她床边念故事书,等到她彻底睡着了再离开。
后来她才知道,丁裕和等她睡着后,会在门外用钥匙给她的房门上锁,她可以在屋里打开,但在门外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当然这种程度,撬锁也是可以撬开的。
直到她开始上小学,他们搬到小学附近的公寓,据说治安很好,丁裕和给她买了一张新的大床,足够她在床上来回翻滚。
从那以后,故事书不再讲了,丁裕和在她的房间安了锁链,还加了门闩,一共三道锁,要求她在睡觉之前,得记住反锁。
“我问他为什么,”她说着,眼神空茫,仍有当时的困惑,“如果我锁门了,他不就进不来了吗?夜里踢被子没人管,早上起不来上学也没法叫。”
裵文野:“他怎么回答?”
“他说因为我长大了,男女有别。”楸楸回想当初的答案,“我那个时候听进去了。因为学校也是这么教的,老师还教了我们防性侵的口诀。丁裕和很在意这件事情,晚上他会敲门,我说进,他打开门又不进来,就看一眼,要我锁好了门再睡觉,几乎每次都这样。”
她的生活环境注定她不会居安思危。
有几次楸楸忘记锁房门,在被窝里偷偷看漫画书,听见敲门声,心虚不敢理丁裕和,那么丁裕和会试探性打开房门,发现门居然可以打开,就进来叫醒装睡的她,楸楸本以为会被骂,结果丁裕和只是叫她起来锁门,锁了就乖乖睡觉。
楸楸觉得有点过于离谱了。
她很信任丁裕和,且丁裕和从没对她做出老师说不允许的事情,她要防的人根本不在家里,如果她连家人都防,那为什么她还要跟丁裕和共处同一个屋檐下?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理解丁裕和这个行为。
于是她问同学,在家里睡觉会不会锁房间的门。
甲同学反问:“啊?你房间还有锁?”
乙同学说:“我会锁,因为我爸妈进来根本不敲门。而且有时候就算锁门了,他们也不经过我同意,拿钥匙来开我房门。我好好跟他们说话,结果他们说‘房子是我们买的,你人也是我们养大的,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进你房间还要敲门?’,有一次简直吐血,我正跟花花视频聊天呢,我爸穿着条底裤就闯进来了。煞笔!”
丙同学说:“别说房门了,我家卫生间锁坏了,洗澡都能他么的开门进来。让不要进不要进,她说:‘你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