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您好。蒋先生。”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声音低沉而性感,贴在耳边,咬字像在一本正经地说情话。
蒋荣生问:“起床了没。”
颜湘歪了一下脑袋,说:“在吃晚饭。”
“啊,”蒋荣生说,“不好意思,我在加州出差。忙忘了。”
“加州?”
“是的。一个离你很远的地方。”
颜湘笑了笑,说:“不远的。那边有什么?”
太平洋的西海岸,一轮巨大的骄阳从广袤无垠的海面上徐徐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整个沙滩和港湾。
在沿海边一排的豪宅,富家子弟和豪门权贵们经过彻夜的狂欢,正是酣时,唯有最中心的一栋别墅亮起了银色的光芒。
一个高个的男人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烟灰色的衬衣收束平整,完美地勾勒出腰腹优越的线条。
他听见电话里的小朋友的问话,加州有什么?
蒋荣生随意地眯起深蓝色的眼睛,昂起下巴,瞥一眼窗外,有一座巨大的过山车像巨人的脊梁一样,高高地耸立在广阔的沙滩上,迎着朝阳灿烂的光芒,散发出冰冷又静谧的亮光。
蒋荣生在用ai跟颜湘通话,修长的手指系好衬衣的纽扣,束好领结,淡淡地笑着说:“有过山车。小朋友们应该会很喜欢。”
随意地聊过几句。周助理在身后朝着抱着平板,轻轻地点头,意思是出门工作的时间到了。
蒋荣生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手指调整了一下蓝牙:“颜湘。我先忙工作。你有需要的再跟助理说。”
周助理在一旁打开了放置ai蓝牙的盒子,同时另一只盒子上放着工作专用的另外一只ai。
“等等,蒋先生,我再说最后一句,请问我能在你家日常练习雕塑吗…不会把房子搞脏的,我…”
蒋荣生微笑着说:“停。我要工作了。”
然后干净利落地对ai说命令:“停止通话。”
蓝牙掐断了通讯。
蒋荣生戴上了工作专用的ai,扣好腕表,淡淡道:“走。”
周助理显然对此已经习惯了,早就准备好了车。
蒋荣生是典型的工作狂,事业型铁血精英,绝对不会因为小情人的一两句话而耽误预定好的工作时间。
蒋先生的时间非常宝贵,分秒必争,已经习惯了早晨起床一边做有氧一边浏览邮件和听取会议报告,同时也习惯了在换衣服的间隙,逗一逗大洋彼岸的玩物,就跟路过狗窝rua一把宠物的头一样。
但是因为过久地停留在宠物窝前,不出门工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颜湘的话还卡在喉咙里,通话已经被挂断了,手机自动退出了页面,熄灭了屏幕。
手机屏幕上倒映出颜湘还没反应过来的神情,眼睛圆圆的,微卷的头发在空气了颤了一下。
颜湘揉了揉眼睛,觉得这表情太傻了,垂下了眼眸,他知道蒋先生很忙,于是一字一句地敲着键盘,问周助理,他不能去工作,那可以不可以在房子里找一个小小的地方,每天练习素描和雕塑。
消息发出去了,也没有回。
颜湘只好放下了手机,闷头吃五百多块钱一碗的拉面。
心里继续滴血。
即将入睡的时候,颜湘收到了周助理的微信,答案是【不可以。】
颜湘坐在沙发上,沙发旁边的落地灯光芒澄澈又柔软,落在他微圆的鼻头。
电视上的电影频道正在播放电影,恰好是那个很厉害的演员,齐思慕演的,一部扫了很多奖的文艺片。
颜湘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周助理一板一眼地说:
【颜湘,据我所知,雕塑,颜料会很容易把房子搞脏,你的保证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这套房子你只有半年的居住权,你并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作为助理,我必须要谨慎考虑房子墙壁,地板的维修费用。】
【但是房子的清洁问题你可以放心。每一任暂住者搬走之后,我都按照最严格的医疗规格,安排人把房子彻底消毒清洁过,家具,地毯,灯具全部都换了一次。】
这就是不同意了。颜湘已经看懂了。
学了十几年画画,这还是颜湘第一次不被允许接触画板,颜料和泥巴。
颜湘心里闷闷地,不知道怎么回复才好。
他的目光放在电视机上,齐思慕演的那个侠客,高马尾,腰上挂着淡黄色的葫芦,背上纵着长剑,正纵着马越过一条溪流。
一声长长的嘶鸣,马蹄高高扬起,侠客回过头来,朝着身后的刺客璀然一笑,接着举起长剑轻巧地跃起来,意气盎然,孑然一身又轻松无比。
洒脱极了。
颜湘笑了笑。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周助理说他如果实在想画画的话,可以用车库。
有地方画画做雕塑就好了,颜湘根本不挑,高高兴兴地笑了笑,说:谢谢你。
-
蒋先生似乎一直在出差,也很少打电话过来,颜湘想多见一见蒋先生,也不能如愿,只好像一只风筝一样整天被吊着。
其他时间他都在车库里做雕塑。
车库在地下负三层,不太通风,也没有窗,偶尔会有车子的嘶鸣声。
颜湘搞了一个可以充电的小台灯,放在木箱子上面,旁边是画架,泥,雕塑工具,托台,还有白纸和颜料,在最旁边还有个小架子,上面放着练习好的的小像。
只是要特别小心,车库的门要经常开关,因为老是关着完全不透气,一直开着又会有车进进出出的声音,还有尘烟味和汽油味,颜湘挺不喜欢那个味道的。
开门关门的时候,架子不太稳,会晃,有一次差点把他摔了,吓得颜湘滑跪过去拦,膝盖擦了好大一块破皮。
今天照常在车库里练习雕塑,颜湘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妈妈的电话。
颜湘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拨通了电话。
“喂,多多呀。”
多多是颜湘的小名。因为小时候颜湘就很喜欢时尚杂志上五颜六色的花纹,用米粒儿那么大的牙齿去啃,啃烂了一整本杂志和绘本,就会咯吱咯吱地笑,一会之后,又会竭力又含糊地撒娇:多,多。
他想要更多的杂志和绘本,但是还小,没法完整地说出自己的意思,只能黏黏乎乎地说:多,多。
后来多多就成了颜湘的小名。
“欸,妈妈。”颜湘说。
“你快毕业了是么,之前说的导师的工作室,怎么样了啊。”
颜湘的表情凝了一下,温和的眼睛垂了下来,撒了谎:“挺,挺好的。老师很好,同事也很好。我也很好。”
“好就行了,缺钱吗?要对自己好点,妈妈都半截入土了,不要花太多钱在我身上。我自己的身体,我明白的。”
颜湘听不得妈妈说这种话:“不要胡说,妈,好着呢,我马上毕业了,以后的日子会很幸福的。”
颜湘妈妈很是温柔地笑了笑:“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么。不说这些了,多多,跟妈妈说说,每天工作是什么样的,压力大不大啊。”
颜湘环顾着四周的环境,阴暗的车库下,只有一盏微弱的,可怜的小台灯,周围乱乱地摆着他的雕塑工具,即使关了门,也还是能闻到空气里那种汽车的尘烟味。
但是颜湘只能硬着头皮撒谎,眼神带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