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浅斯人独行
,瞧见她瞪来,反而兀自发愣。凤鸣儿只道此人轻浮,心下更是不喜,但想到他是瑶千山的师弟,又是定钧门的核心弟子,几人有同行除妖的缘分,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洛水因不舒服,也没觉出两人之间有异。她瞅见凤鸣儿面色不好,立刻想到前夜去追妖怪时,有散修被害,她见了些血后直接晕了过去。她心下羞愧,只觉学艺不精,还有一丝奇怪:她虽不爱见血,却也没那么害怕,如何就这般不济?洛水想,那鬼还让她亲近师姐、给师姐留个好印象呢,谁知好不容易挣到个门外同她“巧遇”的机会,就捅了篓子。她这厢讷讷,一旁的卫寄云亦不好受。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那出折子里的情形他只模模糊糊地记得一些,差不多和做梦一样,醒来的时候只记得强烈的快感,还有那个出现在春梦里的少女是如何地让他心头乱跳。他们好似很合拍。而且她给他的感觉前所未有的亲近。可是他向来灵觉不佳,神识修炼缓慢,平日分辨人面都颇为困难——不然他也不会在得到父母去世的消息后,连亲姐的样子都说不上来,许久都找不见人。卫寄云倒是问过瑶千山,问他对自己经历过的幻境可有些头绪。可瑶千山只道不知,又说各人经历不一,还叫他莫要乱问,以免唐突了天玄的师姐。卫寄云脑子不算太好用,可直觉到底还在,总觉得好友这说法似有古怪——什么叫唐突?为何会唐突?还专门强调是这两位天玄的师姐?这岂不是明着告诉他,他的梦与这两人有关?可他又知道瑶千山这人向来心思深,就算知道,哪可能这样直接告诉自己答案?所以其实……大概同这两位师姐没有什么关系罢。他却不知,瑶千山心思深是真,不可能直接告诉他答案亦是真:瑶千山正是猜到了自己这好友可能怀疑,才故意透了口风,反倒诱导他自己将正确答案给否了。卫寄云还想再问,却问不出更多的了。瑶千山这人的嘴向来严实,他不说,卫寄云什么也别想知道。当日那些存活的散修在问话以后,早已各自作鸟兽散,哪里还等得到他去盘问。且此事涉及自己的阴私,他也不好真追人去问。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该好好问问天玄这两位让他颇感“面善”的师姐。可山下的师姐当真同门派里的不一样,对他根本不假辞色。尤其是面前的这个凤师姐,从他跟着进屋以来,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不仅如此,还特地叮嘱他不要乱说话,好像他是个只会惹麻烦的话精。而另一位洛师姐脸色也不太好,这病得眼神都发飘了,显然也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卫寄云满腔疑惑,到底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去。凤鸣儿对轻浮之人向来无甚好感,见卫寄云脸色不对,亦懒得搭话,只不动声色地拦在他与洛水之间,仔细瞧了瞧恹恹垂眸的师妹。见向来活泼的洛水不说话,她心下亦有些黯然,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道:“奉茶无事,醒后就同瑶千山去了定钧的联络点,说是有些话要问她。稍后便会回门派……应当不与我们一道回山了。”洛水不想凤鸣儿突然说了这许多,也不太清楚她话中深意,只讷讷点头,说知道了。两人于是又不说话了。卫寄云在一旁瞧着着急。天知道他最讨厌锯嘴葫芦了。冒着得罪面善师姐的风险,卫寄云悄然往前凑了凑,几乎就要趴在洛水脚上,觉出少女回避之意,方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你别担心,”他说,“我们把后事都处理好了。”后事?什么后事?洛水听心头一跳。凤鸣儿第一反应就是呵斥,可话到嘴边又想起,阿兰那事不可能瞒得住。正好这个只会惹麻烦的话精起了头,她也只能借着这个话头,硬着头皮接下去。她说:“阿兰因为那妖怪的事,已经去了。”洛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意思知道了。她想,普通人沾了妖魔,大多是没什么好结果的,他们许是去的晚了,赶不及救人也是正常。凤鸣儿仔细瞧她,觉出师妹脸色不好,却也看不出更多情绪。她想了想,还是牵过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不想洛水面色一僵,竟似有些受惊。凤鸣儿赧然,只道自己学不来洛水,这些亲近的动作由她做来到底还是太过刻意。可心下又有一丝疑惑:为何师妹同他们生共死一番后,醒来反而愈发疏远?不过她很快就想到,洛水大约从未吃过这等皮肉之苦。阿兰那一下伤得厉害,有了阴影也不奇怪。凤鸣儿心想,有关此行之事,暂时还是少提为妙。门派那边她会打理,奉茶那边更不用说——她这般避了出去,大约也是怕见到她们,又勾起伤心事来。她却不知洛水其实早已不记得个中细节,甚至对她的亲近回护都感到陌生。洛水其实有些尴尬:她确实答应了那鬼要同凤师姐亲近,可这亲近在她想来,更像是“接近”,毕竟她还带着任务呢,哪能真的这般亲密?她记得醒来之前,似是于梦中见过那鬼一面。他提醒她不要关注那些无关紧要之事,还给了她一个说话的由头,让她想办法探明凤鸣儿身上“镜子”的秘密,最好能上手摸上一摸。而机会就在两日后,在明月楼那“成珠”的典仪上。正当洛水琢磨着如何开口邀请师姐同游,忽然便听卫寄云道:“后日便是年夜,难得下山一趟,二位师姐可有兴趣一同去那明月楼逛逛?”凤鸣儿下意识就想回绝,可瞧见洛水一下就亮起来的眼神,与以往并无不同,当即心下一松,话到唇边还是转了个弯。“若是师妹想去,便一起吧。”她说。洛水心下大喜,忙道:“我就是力气有些跟不上,这会儿已经好多了,过两日定然无碍。多走走就好。”说着就挣扎要下床。两人被她突然的动作唬了一跳,赶忙来扶。凤鸣儿更是塞了粒养气丹给她。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掌门亲炼的丹药效果拔群,洛水这次下床虽还有些脚步发虚,可走路却是稳了。外间寒冷,她也不避讳卫寄云略显古怪的神情,取了最爱的银色裘衣就披上了。凤鸣儿倒是知她脾性,只悄悄给她抚了抚裘毛凌乱之处。陪伴的两人各有心思,结果走出十步开外忽觉身边没人,惊得忙朝后看去。却见庭前玉兰树下,少女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仰着雪白的脸,望着黝黑的枝桠,眸色怔怔。两人若有所觉,一时竟不好靠近,亦不敢出声。她发了许久的呆,待得回过神来,方觉面颊冰凉,抬手一抹,竟满脸是泪。“啊。”她先是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觉出有人在等,赶紧擦去,朝着二人赧然一笑。她说:“我没事。是我不好,没吓着你们吧?”见他们不说话,她又小声补了句:“我真的没事,我只是……”——“只是觉得……这花好似谢得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