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可这一次,珍儿给我的只有寥寥几行:简婕,维珍港人,36 岁, 某公司高管,未婚,毕业于维珍文理学院。
“这么简单?”
“只查到这么多。”珍儿犹豫几秒,换成忿忿的口吻,“苏老师,您干吗非要帮这个女人找妹妹呢?这几天又有要唤回父母的……”
“算啦,接谁的委托还不一样呀,兄弟姐妹也是挚亲,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接,而且简婕还帮过我呢!”
“简妮死的时候 15 岁,食物中毒,吃了毒蘑菇。”简婕用眼睛询问我,这样可以了吗?
“肯定不可以,这也太简单了!”珍儿拉着脸子,“简小姐,一定是我还没有解释清楚,灵魂唤回是非常复杂的过程,苏老师必须全面了解您的妹妹,如果不能和唤回人的灵魂取得共鸣,就无法唤回!”
她们说话间,我又偷偷打了个哈欠,是的,我心不在焉。
我对自己工作的涣散状态心知肚明,我已经习惯依赖珍儿,反正她比我清醒。再说,一整晚不能安睡,在噩梦中惊醒的女人,白天怎么不犯困呢?
我正打算糊里糊涂地应付简婕,突然捕捉到了她的一个表情—— 眼球转向一边,嘴巴歪向另一边,轻轻咬一下嘴唇。
啊哈!抓住你啦!
我略微懂点读心术,这是赌场必备技能,这个动作代表她的大脑在飞快运转,并试图隐瞒什么。
如果我是个普通中年妇女,一定会想方设法刺探出她想隐瞒的内容,再大肆传播。但我恰好不是这种人,收了钱,只管灵魂唤回。
不过这个小动作,还是让我来了精神,简婕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那好吧。”简婕明显不大情愿,略一沉吟,语速顿时快了不少——
“简妮是家里的宝贝儿,特别是我父亲的。因为溺爱,有点蛮横霸道。四姐妹中,我比简妮大 8 岁,虽然简娜只比简妮大两岁,但在家里,地位完全不一样。说到我父亲,可能和唤回没有关系,还是回到简妮吧。”简婕又咬了一下嘴唇。
“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家里疼幺女不奇怪。”珍儿捡起维珍港的这句老话。
“我也赞同,很多人可能已发现,人的性格和在家庭的排行有关, 这是有普遍规律的。
“一般情况下,老大稳重,相对于弟妹,观念上更保守,服从性更高,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懂事、负责、听话。
“排行最小的人最乐观,具有与生俱来的幽默感,与人相处能力强,惯用撒娇和哭泣等小伎俩,也会显得比较任性,迟迟不想长大。“排行中间的人会更懂沟通,因为没有老大的权威,也没有老幺
得宠,所以比较缺乏安全感,喜欢在家庭之外寻找独立和平等,他们喜欢交朋友,擅长和各种类型的人打交道。”
简婕苦笑:“您说得太对了,这简直就是我们姐妹四人的真实写照!”
“那你岂不是位任劳任怨的大姐,经常要帮助父母带妹妹们?” “可不是嘛,我有时候真是又当爹又当妈的……”
“简妮是在你们家里吃的毒蘑菇吗?谁做的饭?只有她一个人中毒了吗?你们吃了没事吗?在家里去世的还是在医院里?您在现场吗?”
见我把话题扯远了,而且越说越来劲,珍儿的确比我清醒,一把扯回主题,虎着脸小钢炮一样连珠发射。看得出简婕难以招架,用眼神求助我,我只好示意珍儿,先缓缓。
珍儿拿着笔刷刷地记录,我瞥了一眼,刚才她问的问题,这小妮子全部一字不落地记录在备忘录中,等待我回到冥想的现场,给予重点关注。
不得不说,有时候我的珍儿就像猎狗,假如对方真是猎物,早晚会被狠狠咬死。
如果找了男朋友可怎么办,珍儿这样较真的性格,男孩子受得了吗?
如果唯唯还在,唯唯又会是什么样的性格呢?
“基本情况就是这些,您打算怎么做?对唤回有把握吗?”委托人问我。
“没有绝对把握,只有相对把握。”我实话实说,“与其说唤回依赖于我的能力,不如说依赖于你的引导。我要做的也就是跟随你的引导,回到你的记忆里,所以唤不唤得回取决于你。”
简婕好似领悟了我的意思,珍儿挤眼偷笑,我知道她又笑我推卸责任了。
这时珍儿建议,如果要唤回同一个人的三个妹妹,没必要反复跑很多次。找到三个妹妹都在的场合,一起说服她们,这样岂不是事半功倍嘛!反正一只猫也是抓耗子,三只猫也是逮老鼠。
我真是喜欢这个聪明的妹子,她太了解我偷懒的个性啦。
再说珍儿说的也是事实,这样的先例比比皆是。我曾经接受一位儿子的委托,唤回他的父母双亲,我就是一石二鸟,当然费用上也打了折。
简婕好像和谁商量一样,当然这是我主观臆断,因为她又咬了嘴唇,才答应下来。
2
选择回忆的场景看来对于简婕特别困难,费了好大劲才憋出一句话:“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场景,就去那一天吧!”
这倒不是她应有的干练作风。
可我并不介意她带我到哪儿,早餐吃得丰盛心情也随之明媚,总之我出发了,带着救世主的欢愉,一路小跑地进入了简婕的记忆—— 三个妹妹,我来啦!苏黎阿姨来带你们回家啦!
这几乎也是我记忆中维珍内港的旧模样。
港湾有一些不同于内陆和海岛的标志性风景,比如货轮和桅杆。此刻,我的眼睛透过窗外,正瞧见货轮巨大的烟囱和灰蓝色的船身,空气中飘散着烟尘的焦香。我正站在某人家的客厅里,估计是简婕家的。
这是一栋有点年头的建筑物,实木地板,老化墙纸,水晶枝型吊灯和大理石壁炉,为了阴凉,刻意避免采光,维珍港的很多民居都是这样设计的。
简婕的家自然不能和我家相提并论,但窗帘、家具和饰品还算考究,东西杂而不乱,房间里的气味也很舒服,可能因为住满了女孩儿。
玄关背后的墙壁镶嵌了一个隔板,上面摆满了奖杯,但却用布帘遮住,只有风吹进来掀起帘子,才微微露出端倪。客厅角落有张桌子,桌上一只上了发条的绿皮青蛙还在一蹦一跳,这也曾是我喜爱的玩具。
这是紧靠内港港口的一栋小楼,从窗口可以看到码头上熙熙攘攘忙着装货、卸货的人流,再远就是灰色的大海。
港口算不上穷人区,不少身价不菲的贸易商人隐居于此,商铺和娱乐场所林立于小街小巷,好吃好玩的应有尽有。小时候我也爱到这边玩,只不过身边总有人保护,玩也不能尽兴。
我正站在起居室的镜子前面,眼前是一位精心打扮的少妇—— 一身略显夸张和繁复的长裙,露着大半片胸脯,浓妆艳抹。她的香水尤其特别,这是檀香和覆盆子的味道,闻着闻着我竟然湿润起来,估计男人更会心猿意马。
我正拿着一把密齿梳子,手臂还举在头顶,玩绿皮青蛙的女孩儿突然冲过来,看年纪七八岁,也不和我打招呼,一把将我从镜前推开,径自拿起梳妆台上的唇膏涂了起来。谁家的孩子这么胆大?!
我正纳闷,另一个大一点的女孩儿也挤了过来,拿起眉笔就在镜子前面给自己描起眉来,两个女孩儿你挤我,我挤你,却对我视而不见。
“亲爱的,你还没走吗?”
镜子里又出现一个白皙瘦削的男人,瞥了我一眼,打开冰箱门, 取出一瓶啤酒,又翻腾出一碟下酒菜,打了个大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