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李重山走到公生奇身边,将他的视线挡住,拍了拍他的肩。
只拍了一下,他就睁开了眼,明明脸色难看,还要装模作样伸个懒腰,像是真的刚醒一样。
李重山笑道:“天正好快亮了,不如我们一齐去看看日出。”
公生奇冷哼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二人来到谷口,登上半山一块半悬空的巨石上。
李重山席地而坐,公生奇背对着他站着,朝着天际看。
李重山便默默不语,他望着山间渐渐漫开的雾气,想到了那日在柳府的山后头救下柳春亭的情形。
那时他犹豫了许久,柳春亭一被绑出来,他就跟过来了,看着她被人推倒在地,他本以为自己会解气,会如意,但却是一片怒火,他知道她可恨,却还是不愿意看别人欺辱她,她跌坐在树下,垂头不动时,他差点以为她死了,他这才忍不住现了身。
“你舍不得我死,是不是?”
他救下她后,她问了这一句话。
她太聪明,把别人看得太轻,若是让她得意忘形,他就会···彻底失去自己,沦为她的傀儡。
他不愿意去分辨她的真心或是假意,那些对他来说其实不重要,她这样的人,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是要命的。
原来他最想要守住自己的心,现在他早就不在意了,将一颗心全权交由她处置,但在某个最深最寒的地方,始终有一个声音不曾离他而去,这个声音使他维持着最后一点警惕和清醒。
“你要和她过胆战心惊的一生了,午夜梦回时,你可敢想一想春桥的脸?”公生奇终于说话,转过身来一脸悲悯地看着他。
他第一次俯视好友,他选择了柳春亭,今后就会时时被别人俯视,打量,探究。
“不敢想。”李重山答,“但现在我也别无他法了。”
公生奇问:“若是将来她再犯错怎么办?”
李重山答:“我会亲手杀了她。”
公生奇故意嗤道:“你舍得?”
李重山道:“到时怕是也由不得我了。”公生奇点头,觉得他还是过去那个李重山。
她还会犯什么错呢?伤人?杀人?她难道还会回去杀了柳自平不成?李重山乱想一气,眼前都出现了柳自平的死相——胸前插着他的太微剑。
他如坠冰窟。
“君子爱上一个妖女,你怕不是瞎了眼乱搭红线!”公生奇突然抬手指着天忿忿骂道。
李重山回过神来,看着他这般气愤,想笑又笑不出来。
“不如现在就杀了她算了!长痛不如短痛!”公生奇恶声道。
李重山摇头道:“这可不是你一个医者该说的话。”
公生奇一屁股坐到地上抱怨道:“柳春亭这种人,向来爱她的极爱,恨她的极恨,她满怀恶意,激的别人也恶意满满。”
“我比你痴长几岁,倒是见过不少这种人,我从来不曾为他们目眩神迷过,只是觉得可怕,书上常有从石头里生出来的精魔,感天地之精,灵秀非凡,但却是注定要掀起波涛,害人不浅的,柳春亭就似此类。”
李重山道:“你把她当作了妖魔鬼怪?偏见太过。”
公生奇道:“反正她的心与你我不同。”
“哪里不同?”李重山故作轻松地问。
“处处都不同。”公生奇冷冷答道。
李重山看他神情诡秘,似有意味,便不自觉想起街上摆摊的算命先生。
柳春亭曾被一位拉住,说看她头顶聚了黑气,有灾祸将至,还要累及他人,不过只要让他算一卦,就能想出个解救的法子来。
结果柳春亭笑嘻嘻地抽出剑架在他脖子上,问他可曾算过自己何时死?
“明日我跟你一起走!”公生奇已转了脸色,站起身来边拍着衣服上边说话。
李重山问:“你要去哪儿?”
公生奇反问:“你去哪儿?”
他不明所以:“我当然是回家。”他已经跟他说过了。
公生奇道:“正好,我也跟你一起回家。”
李重山失笑,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
公生奇看着他,心中暗道:他就不信了,李重山连他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他志得意满,有十足把握,李老爷子定然不会坐视爱子与柳春亭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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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春亭醒了之后得知公生奇要和他们一起走自然不太乐意。
“他去你家做什么?他是不是来捣乱的?”她逼问李重山,打定主意,只要他支吾一句,她就去找公生奇,定要让他再不敢来搅和他们的事!
谁知李重山却说是他请公生奇同行的。
“你请他来的?你为什么请?”柳春亭不信,怀疑他是在替公生奇开脱。
李重山答:“一是为你,怕你毒还没清,二是为了我父亲。”
“你父亲病了吗?”柳春亭问。
李重山道:“没有,但他毕竟年岁已高,每年我都会请公生奇来为他调理身体,他还会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
这件事他倒没有骗她。
既然都把他父亲搬出来了,柳春亭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虽然还有疑心,却也明白道理,总之公生奇是甩不脱了。
她安静片刻又问:“那他要住多久?”
李重山苦笑一声,不敢想象回家之后会是怎样的情形。
三人上路后,因公生奇和绿牙都不会骑马,李重山便租了辆马车给他们坐,但公生奇又说干坐着无聊,非要李重山陪他,李重山先拒绝,说:“不是有绿牙陪你吗?”公生奇驳道:“他是个小娃娃,一坐马车就要睡觉,能陪我什么?还要我照顾他。”李重山未应,他又嘀咕道:“重色轻友。”李重山只得答应了。
谁料柳春亭见到后,也不肯自己一个人骑马了。她道:“外头这么冷,我骑在马上风吹得脸都僵了。”她也要坐马车。
最后就是三个人一起坐进了马车,李重山坐中间,公生奇和柳春亭俩人分坐在侧,明明面对着面,却都是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俩人都只和李重山讲话,一个开口时,另一个就默不作声,神色冰冷,夹在中间的李重山哭笑不得,只觉得像被两个稚童拉扯,不过他也暗自庆幸,柳春亭没有对公生奇发作,他知道她脾气,定是咬牙忍得辛苦。
柳春亭并非是不可改变的,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忍受过去不能忍受的事,她的确为他改变了许多。
李重山想到这儿颇有触动,只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他看向柳春亭,柳春亭则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神色蓦地柔和了许多,俩人相视一笑,竟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一种奇异的默契来。公生奇在一旁瞟了几眼,这才承认自己多余,他心中怅然若失,后半段路上偃旗息鼓,也不再和李重山讲话,只闭目休息。
柳春亭却以为他知道斗不过自己了,所以主动认输,她得胜了就心满意足,甚至还宽容大度起来,主动退出车内,独自在前头骑马。
马车内,绿牙趴在公生奇膝盖上睡得口水滴答,将他衣服都洇湿了一块,李重山见状道:“他这么大睡相还如此不佳,你怎么不该开幅方子给他治治。”
公生奇答:“治不了,他从小就这样,我捡他时,见他睡在土坑里都流口水。”
李重山笑道:“怎么会治不了,你可是神医。”他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掀开马车的门帘朝前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