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仿佛读懂了孟如寄眼中的错愕和愤怒,莫离笑了笑,轻声道:“多的是不择手段的上位者,他们不像你,还会被道德与良知束缚。”
随着他话音落下,契纸上,他的名字也已经落定,待他收笔那一刻,契纸化为一道金光,飘向奈河,然后顺着水流的方向,向天空倒流而去。
金光终究隐与烟波中,不再能看见。
“婚书的契约会飞向姻缘树,无留之地的契纸会飞向哪儿?”
“天上。”莫离道,“你以后要是不给我养老,会挨天打雷劈。”
孟如寄:“……诚如你所言!我还有道德与良知,做了承诺,便信守承诺。”
“那就好……”
说着,莫离嘴里就涌出了一口鲜血来。
这口血来得突然,孟如寄看呆了:“你怎么了?”
“心口……有点疼……”
孟如寄目光落到莫离心口处,这才看见他暗色的衣裳上,有一处破口,在那口子里,还有涓涓鲜血正在往外不停的淌。
却是他衣裳太黑,两人又都沾了水,孟如寄才没有发现。
孟如寄怔愣:“你什么时候……被谁……”孟如寄想到了什么,“这不会是牧随……”
“这就是牧随……”莫离吐着血,声色平静的强调,“捅的。”
孟如寄与莫离四目相接,沉默又尴尬的对视。
在短暂的错愕和无语后,孟如寄避开了眼神,有些心虚,就好像知道自家小孩闯祸了一般,莫名的心虚……
孟如寄揉了揉眉心:“他怎么能……”
“下河的时候。”莫离继续吐着血,平静的复述,“我跟他漂在一起呢,我还没来得及变成石头,他就已经割断他身上的绳子了。”
孟如寄心觉无语。
所以……
是什么……
被投奈河沉河前,是人是鬼都有逃生之法,就她一个人在河里沉沉浮浮命悬一线呗?
“我估计,他手里还剩的钱,被他搓成了细刃,等他一被投入河里,术法消失,他立马就割断绳子了。”
孟如寄继续捏着眉心,想起了投河前,牧随镇定冷漠的神情……
是,那时候,牧随就应该想到他下河后要干什么了……
“然后他抓了我的肩膀,在河里就给了我一刀。”莫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又狠有准,还好我在河水里看见了你,立马踢了你一脚,让你被奈河暗流卷走,让他分了神,他想去捞你,我这才趁机跑掉。”
孟如寄嘴角一抽:“我……谢谢你了!我挨的第一次重击竟是你踢的!”
“第二次也是我。”
孟如寄脸色彻底垮了,她冰冷的盯着莫离,看着莫离平静的吐血。
莫离一边吐血一边说,“他想去救你呢,我变成石头,把你撞开了,他很生气,但还是想去拉你,于是我又把他撞开了,拆开了你俩,这样,我才能来救你。”
孟如寄听得心死如灰,她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仰头望了眼天上倒流的奈河。
“要不回来了。”莫离继续补刀,“契约已经生效了,你就得给我养老,还得保护我,不然你就得被雷劈死。”
“那我就被雷劈死吧。”孟如寄抬手就去掐莫离的脖子,当她杀心一起,真的有天雷“啪”的一声打在了孟如寄的身侧!
“啪!”
好大一声!
孟如寄看着身边,被劈黑的一块土地,呆住了。
“你这是激情犯错,上天饶了你一命。”莫离呕了一口血,道,“别有下次。”
孟如寄看着面如纸白的莫离,身侧的拳心是越捏越紧。
莫离叹了口气,身体缓缓向后倒去:“有些乏了,为父休息一会儿,人在做,天在看,不孝女,你可得懂事啊。”
他倒在地上,真的沉睡过去,呼吸变得均匀,不片刻,他又变成了一块灰黑色的石头。
孟如寄看着这块石头,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觉得可惜!扼腕!恨!
恨牧随不争气!
恨他奈河里面的一刀,竟然他爷爷的捅偏了!
真是可恨!
孟如寄捡了另一块石头,想对着莫离的本体砸下去,但她手高高举起,举了好久,她又放下了那块作为凶器的石头。
心中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他是法器,他是钱,遇见就是缘,忍一时之气,得安稳人生。不生气,不生气……
狂跳的心脏,慢慢安静下来。
孟如寄长舒一口气,稳定了情绪。又把灰黑石头捡了起来,这次没有往衣服里面塞了,她把石头放进自己袖子里。
孟如寄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儿环境还有些熟悉,顺着奈河上游望去,隐隐能看见一个山头,好似就是那山匪曾聚集的地方,在那山下,靠近奈河边的位置,正是当初她和牧随杀山匪头子的地方。
孟如寄不知道牧随被莫离撞去了哪里,但她还是决定顺着奈河往上游找,因为,他们唯一共同熟悉的地方,就只有那个山头。
牧随不傻的话,他上了岸,也会往那个方向去寻。
而且,那个草棚屋子,如果山匪经常在那里住,或许会藏一点食物和水,甚至治伤的药,莫离虽然可恨,但必须留着他这块石头,以后有大用。
无论如何,她还得救他。
孟如寄想着,寻着河边,一路走到了草棚屋子处。
然后!
孟如寄发现了两件事。
一件幸运的事和一件不幸的事。
幸运的是,莫离有救了,草棚子里,真的有土匪留下的伤药。
不幸的是,孟如寄完蛋了,她剩下的钱,不见了,更重要的是,那小绿丸药瓶子,也不见了,而最麻烦的是,牧随还没有找到……
她要紧的东西,都被奈河,冲走了……
幸运是别人的,不幸是自己的。
真好啊。
孟如寄把石头放在屋子里的木头桌上,而自己则坐在草棚子的门槛上。
她望着天空,数着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她吃的上一颗小绿丸就要失效了,她马上就要开始痛了。
孟如寄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不安,她神色间,皆是超脱的平静。
一张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不过了,就去投河,直接往生了罢。
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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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
孟如寄坐在门槛上,整整半个时辰,一点都没动弹,她将自己这一生浅浅回顾了一下,细数平生,孟如寄自认为没怎么做过亏心事。
人杀过,妖杀过,但也都是一些罪大恶极的该杀之人。
她想不明白,搞不通透,如果来无留之地,算是她该历的一个劫数,那为什么,这个劫的名字,会叫“倒大霉”?
她该吗?
她活该吗?
像是为了映衬孟如寄的低落的心绪,无留之地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来。
来这里这么多天,孟如寄还是第一次看见下雨。
就像是奈河倒流去了天上,又从空中被揉碎了落下。
就在孟如寄身上的衣衫被雨水的潮气润湿的时候,料想中的疼痛,如期而至。
疼痛一开始并不剧烈,但随着时间的延长,痛苦显然也在加深,从皮肉皲裂的疼痛变成了敲击骨髓的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