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谢敏同样没起身,也没再拿出什么利器,只是低头凝视着地上那从傅闻安的伤口处滴落的血汇成的血泊。
特工会感到愧疚吗?
傅闻安眯起眼,疑惑地打量着谢敏。
而一秒后,谢敏撇了下嘴,嫌弃地把自己差点沾到血迹的衣角掖进裤子里。
“我……”傅闻安无奈地叹了一声,他刚要说话,只觉额头一凉,抬眼一看,谢敏不知从哪变出手枪,正抬平胳膊,先前脸上生动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
“我救了你。”傅闻安道。
“所以我让你多活了几秒。”谢敏挑起一边眉毛,神情桀骜。
“不是想杀我吗?爆炸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动手?”傅闻安平静地凝视谢敏。
谢敏咬紧牙关,他手腕微抬,瞬间偏转枪口,用手枪枪柄横击傅闻安的太阳穴。与此同时,一个金属制品落地的声音瞬间出现,谢敏瞪大眼睛,下一秒,极为强烈的白光覆盖了他的视野,他猛地闭上眼睛,心里暗骂。
他没想到傅闻安藏了闪光弹。
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横击,枪柄击空,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透过手掌覆盖的地方传来一阵大力,谢敏被甩了出去。
他撞在角落的柜台上,闪光弹的效果退去,远处传来械斗时的乒乓声响,战况激烈,难舍难分。谢敏迅速睁眼,视网膜仍残留闪光弹留下的光斑,但他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横插入战局的是子爵。
子爵的近战搏斗水平不如傅闻安,但他擅长使用匕首和锁链,加上改装的高破坏力手枪,竟也能和傅闻安打得不相上下。谢敏暂待原地静观其变,他重新摸出手枪,里面只剩一发子弹。
他们所在的是大厦二楼的接待广场,正对外侧的是一大片玻璃幕墙,红色的丝绒窗帘如舞会会场般卷高,露出对面大厦的轮廓与远处模糊的天际线。
偌大一片空旷区域内满是在先前混战中倒下的尸体,谢敏一边注意远处的战局,一边缓慢移动,搜刮战利品,补充弹药。
当子爵传递给他信号时,他就知道子爵和傅闻安之间必有一场恶战,鹬蚌相争,谢敏得利。
特工如此准备,逐渐退至战场边缘,他思维急速转动,正盘算着,突然听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尖锐得仿佛要撕开空间。
下一秒,两个声音同时朝谢敏吼来。
“谢敏,狙击!”
“银,杀了他!”
正在给手枪填弹的谢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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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敏拿起压满弹的手枪,他看着场中互殴的两位领袖,一个如疯狗般悍不畏死,一个步履从容游刃有余。他左手在身后一晃,掏出另一把手枪,分别指向傅闻安和子爵。
砰砰——!
两发子弹各自落在两人脚边,硬生生扼住相争的势头,大厅内瞬间寂静下来,锐利如刀的目光里,谢敏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子爵用脚尖抵住地面的弹孔,站姿含胸,透出一股压抑森冷的气质。他咬着牙,意味不明地看向谢敏,似是惊恼。
傅闻安则挺直身体立在原地,手中的枪瞄准子爵的头,他挪了视线看过去,带着平静与笃定。
子爵的脚尖向前一错,只听砰的一声,又一发子弹落在他脚边,特工略带调侃的责备紧随其后。
“不要动。”
子爵沉着脸色,眼里的怨毒与戒备更甚。
谢敏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他迈开步子向前,鞋跟在被炸碎的瓷砖地面上发出极有规律的闷响,手臂抬得平稳,枪口坚定不移。
准星在两人之间不断徘徊,游走,终无定处。
“我的盟友,我的同僚,你们都希望我杀了另外一个人,那么,你们谁对我有支配权呢?”谢敏疑惑地偏头,眉梢轻挑,话语如同孩子顽劣的戏言。
“银,你要违背我们的盟约吗?”子爵不住地怒吼道。
“呵。”谢敏一哂,转而看向傅闻安,朝他挑了挑下巴:“你呢?不发言吗?”
“没必要。”傅闻安面不改色,好似十拿九稳。
笑意在谢敏的眼中一闪而逝,他的手臂绷直,颀长瘦削的身躯如同屹立在废墟中央的破败长刀,雪亮锋利、光可鉴人。
他的嘴唇嗡动,不可捕捉的低喃粘连在唇瓣之间,他的瞳孔被阳光一晃,露出一瞬清透又惊悚的狂意。
砰——!
噗——!
左右两个手枪同时开枪,那一瞬间,子爵仿佛感到全身血液凝固住,子弹旋转时剿灭的空间与带起的热风将他的脸颊割开一道看不见的伤口。重锤击打似的恐惧感震荡了他的意识,时间仿佛延长,又或许只有零点几秒。
心跳在短暂空白后重新出现,子爵差点被自己的一口气噎住,他浑身一晃,猛然向傅闻安的方向看去。
没有血。
执政官脚下的土地依旧平坦无缺,只是先前如山松般挺拔的男人微微驼着背,仿佛在忍受莫大的冲击。他踉跄了一步,勉强站稳,抬起手掌捂住心口,随着他晃动的幅度变大,一枚子弹从他胸前落了下来。
咔哒——!
清脆的、饱含着金属制品冷硬无情的声音,令人单是听见就能想象它出膛时被施加的穿透力,嵌进骨骼毁灭躯体的冲劲,与落地时回弹的角度——一道满是阴谋与算计的抛物线。
子弹滚落在一旁,他没能穿透傅闻安穿在内里的防弹衣。
“可惜。”谢敏遗憾地收回手枪,换个散漫又嚣张的姿势,与傅闻安对视。
男人眼中的冷静与笃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谢敏也看不懂的阴戾。
“现在我们二打一,执政官,你快被将死了。”
谢敏向前踱步,逼近,学着傅闻安的姿态。余光瞥见子爵抬起的枪口,他闪电般抬平胳膊,潇洒地一枪打掉子爵的枪,无视男人的暴怒与谩骂,停在傅闻安面前。
“你选他?”傅闻安咽下舌尖的血味,澄明的瞳孔隐约泛起血丝,声音更为压抑,一瞬不瞬地望着谢敏。
“遗言留这三个字会显得你很没面子,听起来像什么痛失所爱的落魄青年。”谢敏哼了一声,他愉悦地将枪口摁在傅闻安头顶半米外。
“你还没有回答我。”傅闻安又道。
谢敏扬起下巴,比男人略高的傲慢姿态令他看起来额外有气势,他漫不经心地舔过唇角,手指下意识屈了一下,不去理会傅闻安的话。
因为特工不愿意坦诚展示其自诩精明的小心思,在几分钟前,那个险些将人碾进骨血的“拥抱”让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傅闻安的身体,更让他摸到了防弹衣上特有的纹路。
这人是怎么做到在防弹衣外还能穿齐一整套华丽军服,开完一整场会议的?
谢敏很好奇,但眼下显然不是好奇的时候。
如果这一枪能直接扎进傅闻安的腹部,令他短时间丧失战斗能力,谢敏定会毫不犹豫地击毙子爵,然后带着受伤的执政官溜之大吉。
但计划未能成功,他不觉遗憾,出于对安斯图尔军造部工艺的信任,谢敏并不觉得自己能凭手上这把流浪者的破烂手枪击穿防御,一切仍在他的意料之内。
“傅闻安,你试过一颗子弹能炸穿几颗头颅吗?”谢敏轻声问道。
答案是……
谢敏嘴唇嗡动,如同自言自语,忽然间,他听见有板机卡壳的声音,来自他的身后。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