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钟言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相劝,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来了。
“走吧。”白芷站了起来,“年龄小就是麻烦,出了事还得找人救。”
“你这话有点儿意思啊。”钟言和她并肩。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白芷反问,“不会吧?”
“那你争取别死。”钟言停了一下,他记不住自己和白芷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为了自己很重要的同伴,不能失去的人。
飞练听不太懂他们的话,但白芷的意思显然是凶多吉少。等到他们踏出609的房门就顺着楼梯往下走,这时候已经算是入睡的时间,整栋楼的住户恐怕都睡着了,不知道屋外翻天覆地发生着这么大的事。
他们顺着楼梯而下,路过了正在以一人之力抵挡楼层坍塌的王大涛。满地都是往外逃跑的蟑螂和老鼠,别看它们平时都生活在阴暗角落,实际上有点风吹草动也算是逃命的引子。
它们轻易不会换地方,一旦换了,除了天灾就是人祸。
他们直接走到了一层的入口,白芷翻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刀片。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手腕的血管,深可见骨,几乎要割断了手筋,钟言不忍看,但白芷却像没事人一样,将血沾在了右手的指尖。
“贫之草木本,瘠病良莠人。”白芷将手指的血涂在了楼墙上,顺着楼道往上走,“但愿它看不出来吧。”
飞练悄悄地问:“师祖,这是什么意思?”
钟言守在白芷身后两三米的地方,跟着她一起上楼:“‘神农’一族是良药人,白芷算是莠药人,她的血和神农血有相像之处,但又不是神农遗脉。很早之前,世间百姓深受哭丧灵之苦,几乎断子绝孙,方圆几百里皆无女婴。神农便说,若祂与哭丧灵对话,归还女婴,往后要将千婴塔破除,可否同意。当时的人同意了,神农便出去寻,祂本身就是正道,哭丧灵再如何厉害也是阴祟,无奈之下只能归还女婴,并且困于神农的草阵当中。”
“可神农毕竟心慈天下,祂最终还是将哭丧灵放生。但哭丧灵在草阵中被困许久,那些草又沾染了神农的药性,故而它惧怕神农。现在要想找真正的神农遗脉恐怕比登天还难,白芷的血有七八分相像,看看能不能骗过它吧。”
“或许我的鬼场也能压制住它几分,但这楼危在旦夕,我不敢轻举妄动啊……”
钟言说完,飞练只是点头,但没有回答。其实他们心中都有个答案,哭丧灵那么厉害,白芷肯定骗不了太久。
一路走,白芷的血在墙面上留下了药人特有的符号,来不及涂抹的鲜血滴滴点点落在地面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圆形的红圈,像洒了红油漆。这样的标记一直圈到了顶楼的入口处,而面前的铁锁又制止了他们上前。
因为205徐星辰那件事,现在天台已经不能随意出入了。
但是这拦不住钟言,冰冻之下金属也有脆弱。伴随一声咔嚓,拳头大的铁锁应声掉落,碎成了好几块儿,白芷将铁门踹开,只见天台的正中央,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何问灵,只不过她的手里还拉着一个通体雪白的小女孩儿。
白芷的血将哭丧灵逼到了天台,显了形,这就好办多了。雨水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但还是将她腕口的鲜血冲淡不少。
她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失血过多。但她仍旧攥紧拳头,让更多的鲜血和地面积攒的鲜血融在一起。
“她们怎么不动?”飞练这时问。
“因为哭丧灵现在相信了。”钟言说,一片寒气悬空而生,冻住了地面的水,同时也将天台中央围了起来。就在这时候,蒋天赐也从入口跟了上来,虽然还未淋雨,可额头已经急出了汗水。
“王副队那边有点儿吃力,这楼太老了,快要顶不住了。”蒋天赐说完才看到哭丧灵和何问灵,那两个人手拉着手,像是一对儿好姐妹,“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得看看……”
他将415戴宇的日记本拿了上来。“你往后翻翻。”
钟言很不想碰,但现在也得去翻它。占满了蛞蝓黏液的笔记本很难翻开,像是从胶水中撕扯纸张。
[我感觉很不对劲,一直都在发高烧。]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只是睡了半个小时,感觉像是睡了一百年,好累,睡着之后还总是瞎做梦,梦见自己在地上爬。]
[醒来后,地上有一串非常黏的液体,奇怪,家里漏水了吗?没有吧,检查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这水怎么来的。]
[难受,眼睛不对劲,全身都不对劲,持续高烧。应该是病了吧,不会是什么奇怪的脏病吧?不应该啊……]
[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地上还是发现了黏黏的水渍,好恶心。现在地板已经擦干净了,但是我得找出哪里漏水,上回谢达为了谢我给他709的钥匙,送了一个家用监控摄像头,试试看吧。]
[疯了!刚才又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看监控,他妈的是我自己在地上爬,像虫子一样!恶心!]
[我的身体……开始漏水了……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我得穿上防水的衣服,不能再漏了,满地都是水。肚子里很疼,一直在咕噜咕噜地叫唤,还能看出里面有东西在动。]
[我得去医院,去医院才行……满地都是水。我又做梦了,梦见我在地上爬,刚才我吐了一个东西出来,不知道是什么……]
[我不想死,但是我走不出去了,因为我的腿没了。我一低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条腿缩成了两只脚那么短。奇怪,为什么我不知道呢?我不想死。]
[我的手……也快没了,感觉眼睛……也不好使,看不清楚。我的手变成了……很小的……救命,救救我……都怪……都怪……]
钟言还没看完,手机又响了。这回来电人又是欧阳廿,但他总感觉这通电话不简单。果不其然,接起之后欧阳廿说话很着急:“你等一下啊,你等一下!有个人非要找你!”
“谁?”钟言刚问完,通话器里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儿。他心里一惊,居然是童盼。她不是被傀行者带走了吗?为什么又非要找自己?
“大哥哥。”童盼的声音听上去稳定多了,“你在吗?”
“我在,只不过大哥哥这边有急事,不能和你聊太久。”钟言观察着哭丧灵的一举一动,原本它低着头,这会儿已经慢慢抬起来了。
“哦,好的,我也不和你说太久,谢谢你救了我,我旁边的姐姐说,明天我就能回家了。”童盼显然还是和傀行者在一起,“我想了想,那天,其实没有人叫我。”
“什么?”钟言差点没跟上小孩儿的思路,原来她还记得四年前的事?而童盼回忆起一切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给自己打电话?
“那天我下楼去捡纸飞机,拐弯的时候并没有人叫我,我是在进了楼道之后才被人抱走的。但是那天我看到了虫虫姐姐。”童盼的声音仍旧是非常清脆的童声,可语气却像个小大人了。
“虫虫姐姐?”钟言翻看着手里的笔记本,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的一句话上。
“嗯,虫虫姐姐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经遇到她好几次了,她们有好多好多,在楼里爬来爬去,那天我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好几只虫虫在修裂缝,我是和她们打招呼。就是这样的,大哥哥,我就记住这些,谢谢你救了我,明天我可以和爸爸妈妈见面啦。”童盼说完就很乖地挂断了电话,她把自己小脑袋里能记住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钟言茅塞顿开,原来他们一直寻错了方向,原来他们早就遇上了楼官儿。
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