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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势朝他走来。原本不会出声的纸人全部张开了嘴巴,发出只有鬼才能听到的厉声嘶吼,它们潮水般朝着钟言扑来,宛如要撕碎他身上的每一寸,用他的肉代替它们的纸。

钟言迎向它们,在那些纸浆白色的僵手抓住自己的前一刻轻身上跃,右脚踩上描金的富贵大棺,左腿一脚猛踏,再朝上跃,伸手抓住了秦翎一魄的脚踝。

触碰刹那,所有的纸人应声倒地,平平地坍塌在大棺四周。金铃静止,画着红脸蛋的纸人直勾勾地盯着钟言看,只是再也没有起来。

钟言两脚分开踩在棺沿的左右,头顶悬着的魄已经不在了。现在这阵已破,这一魄一定会回去找原身,可是被强行分离的魂魄不会那么顺利附身,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衣裳招回。

晚间晾白衣,最是容易招阴物,他让元墨和小翠给秦翎的衣服泼水,属于阴上加阴,更容易被魄附着。魂魄归位一般在五更时,因为五更会起雾,雾落成水,水落在湿衣服上再给秦翎穿上,才算大功告成。

现在就是等着了,等深夜临了时的那声鸡鸣。钟言向远处眺望,秦宅如同一樽烟雾缭绕的炼丹炉,炼着看不清摸不透的人心。

秦翎还在床上睡着,丝毫不知隔壁的偏房出了大事。断了脖子的小翠在屋里四处乱走,一双手捧着脑袋,生怕脑袋一掉,连着脖子的那块皮就要扯断了。

“怎么、怎么回事……元墨?元墨!”她拼命喊,但气管都断了,没有气能流入口中,喊出来的声音那么小,像个快要饿死的婴孩的声量。她的视线也彻底倒转,看什么都是倒着的,头顶是地面,脚下是屋顶似的,站也站不稳,晕乎乎直要倒。

“元墨!元墨你在哪儿呢?”她又叫了两声,看到了缩在墙角里的元墨。

元墨差点把阿弥陀佛喊出来,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这会儿脖子断折在眼前,而且还没死。伤口不断有泥螺涌出,它们一旦吸附在人的身上就会吃掉血肉,完全吃空了小翠的脖子。他也想叫,人在害怕之时总是忍不住的,但喉咙里像打了个死结,愣是一声没出。

只因为元墨还死死记住大少奶奶的吩咐,守住这间屋子。他不想把少爷吵醒,万一真醒了见到这样一幕,必定吓死过去!

“元墨,开开门啊,让我进去。”门外,肉纸人仍旧阴魂不散,内里,小翠断着脖子乱走。眼瞧着翠儿要过来,元墨索性一咬牙,端起烛台,朝她的肩膀泼了过去。

红色的蜡油在她肩膀凝固,同时凝住的还有爬出来的螺。元墨见那些螺不再动弹,立刻取来鸡毛掸子,上上下下扫着小翠的……这该是尸首,还是身体啊?他分不清,此刻头重脚轻。

小翠被蜡油烫得直哭,可惜哭声呜呜咽咽,比哽咽的动静还小。五官尽管颠倒了,可元墨还是看出她哭了,心里越是难受,手里越是小心,一棍子甩到门上呵斥:“你个假人,凭什么在这里逞威风!秦家大少奶奶是你姑奶奶,等她回来必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他一口气冲到小翠面前,强忍着害怕,竟然将她的脑袋搬正,重新放在了脖子上!

眼前视野终于正常,再不是上下颠倒,沾到上眼皮的泪水重新淌回眼下,小翠同样头晕目眩,试着喘了喘气。

“你别动,千万别动,动了再掉就完了!”元墨也不知这法子管不管用,“你两只手好好扶着,扶到大少奶奶回来就行!”

脖子里有东西钻来钻去,小翠泪如雨下,攒了一会儿力气才开口:“好疼。”

“疼不怕,忍着就是,少奶奶一定有法子给你的头接上。”元墨也想哭了,可是没有泪。

“真的……真的吗?我好疼。”小翠断断续续地说,拼了命地端正头颅,“一定要死了。”

“不会的,少奶奶是神仙菩萨,她一定救你!”事到如此,元墨也不再隐瞒,右手食指直接在左手的手背上戳了个大窟窿,“你瞧,我早就死了,我是少奶奶变出来的纸人。”

小翠目瞪口呆,泪水一下子吓住了。

“你瞧见外头的东西没有?是有人要害少爷!咱们少爷的病也不是身子不好,就是恶人作怪!现在少奶奶来了,她必定能帮少爷渡过难关,逢凶化吉,你自然也一样!”元墨快快地说,时不时地瞧一眼门外。地上的水已经快要干了,水一干,再没有什么能拦住它。

小翠懵懵懂懂地听着,半信半疑,半知半懂。脑袋太沉了,再加上她惊慌,总是维持不住平衡要往旁边歪掉,脖子上的裂口也被牵动着,总有泥螺往外钻。索性,她拼着一颗想活下去的心说:“你把屉子里的针线盒拿来!”

“你要干嘛?”元墨问。

“快去!”小翠急了,元墨不敢耽误立马去翻,将黄花梨的万寿梅针线盒端了过来。小翠这时又说:“帮我穿上针,拿铜镜来。”

“好。”元墨似是明白了,立马将这两样弄好。烛火还算敞亮,他捧着一面圆圆的铜镜站在小翠面前,亲眼瞧着她拿着针往脖子里扎。

“你真要……”元墨不忍心。

小翠疼得受不住,但针尖穿透皮肤时没有片刻的犹豫不决,粗线马上拉扯着肉,她双手发抖,就这样对着铜镜活活地缝起断口。缝到最后元墨都看不下去了,双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拿稳些!”小翠看不清伤口了,刚好一只螺钻出来,掉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将泥螺一扔,擦了一把眼泪继续下针,那股狠劲儿就如同她针下只是一块肉色的帕子,根本就没有知觉。从右边开始,小小的花针上是她最后的希望,屏住最后一口气等着少奶奶回来。

针是女儿家专门做女红的花针,小而细,沾了鲜血更是不容易拿。几次要掉,小翠又顺着线给找了回来,然后坚定不移地扎进脖子里,再抻拉出来。

就这样,从右耳下方一直到左耳下方,伤口全被细细的针脚覆盖了,仔细看就能看出歪七扭八的红线。到了后头那半圈,小翠低头全凭直觉,摸着后脖子上的裂缝下针,最后愣是缝完完整的一圈,勉强把脑袋定住了。

元墨这才敢放松,只是这得多疼啊……但他没有功夫去心疼,肉纸人要是进来了,屋里谁都别想活。

地面上的水也在这时候完全干透了,原先只有一条门缝,这会儿门缝变成了半开。奇怪的是,门外并没有人。

“难不成是走了?”元墨忽然回过味来,“必定是了!一定是少奶奶收回了少爷的那一魄,肉纸人都被打退了!”

忽然从房檐上倒挂下一个人来,脸直接倒在了元墨的面前一直笑。“元墨,我进来了。”

可能是因为已经进来就无须隐藏,眼下的肉纸人虽然衣裳还是那身,可面目已然全非。它恢复了纸人面相,两道黑细的弯眉弓得夸张且吓人,眼白当中一个正圆形的黑点。两坨正红色的腮红打得略高,下半脸的留白很多。

嘴唇和真实的活人差别最大,活人有嘴唇,它只有几笔线条,勾勒出没有厚度的薄唇。

元墨往后一退差点撞翻了喜台,好在香炉没有掉下去。那纸人翻了个身,两只脚轻飘飘地踩在了地上,翘着鞋尖的双脚外八,歪歪扭扭地朝他们走过来:“纸人烧香,螺子过江,腹热穿肠,满目烂疮。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鸣乌泱泱……”

元墨护着小翠,但两个孩子都紧紧地闭上了眼。

刺啦,一声过后,纸人不动了。

它低下头,肚子上穿出一只手来,从后面直掏肚腔,顶破了它的纸人身。

“谁?”它正要转头去看,紧接着又是一阵撕纸声。精心扎出来的纸身被撕成了两半,从腹部到脖子再到脑门,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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