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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梦闲人不梦君

 

让庆帝非死不可的念头呢?是在有了念念后吧,他爱他的女儿如珠似宝。看她哭则痛,看她笑则喜。恨不得捧尽天下宝物献上。他是一个父亲。这才是一个父亲。

他没有被这样温柔对待过,他的母亲清淡若雪,宠辱不惊,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她有所波动。他的父亲,是一个怪物,皇权上养出的一只狰狞怪物。念念的存在让他相信,庆帝已经疯了。疯子就该死掉,死了还能体面些而不是给这世间带来更大的伤害。

“姑姑你可知道南疆的蛊虫是如何训养的吗?是蛊师把天下最毒的毒虫养在一个坛子里,彼此吞吃血肉,最后活下来的那只,就是蛊王。”李承泽虚弱的轻咳一声:“只是蛊虫若是反噬,蛊师自是痛不欲生。往往有性命之忧。”

“父皇他既要养蛊,也要有被反噬的准备!”李承泽端起酒杯笑敬道:“宴上提起这样污秽的事,还请姑姑见谅。”

等回了王府,他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叶灵儿为他端来褐色汤药,愁苦道:“那日你怎么犯傻淋多了雨,现在染了风寒,一病多日。竟还要喝什么酒。”

她眉眼间又带些喜意:“快了,承泽,等太子殿下继位,你我便能安度此生。至少我父亲也能保我们一世无忧。”

“真好啊!”他枯瘦的手抚上叶灵儿甜美的脸,少女细腻的皮肤带着温柔的暖意,他眼中皆是向往之色,却又忍不住深咳起来。

可范闲已经回了京都,并联手大皇子镇守皇宫,甚至抬棺放置在皇城城墙。以示决心。

他从来不怀疑范闲的冷酷,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他病的越发重了,也没有亲至皇城前,只是听侍卫汇报。

叶灵儿只能看他如秋日枯叶,一天天衰败。也只以为是他忧思太过,便为他讲辽远的边疆,她们叶家驻扎守护的那座城池。在旷野上纵马狂奔,她说起这些时候,眼眸熠熠发亮,充满着向往。希望他能振奋些。

李承泽心想,无论结局如何,你很快便能回到故乡。灵儿,抱歉,我终究是骗了你。若是……在范闲之前。知道你的情意……

他神色越发黯然,便是之前,他心中横生的自卑,也不会沾染叶灵儿这种纯粹的真心。他不敢亦不配。

听闻黑骑归京的消息,他反而精神了些。他对恐慌不安的叶灵儿笑道:“灵儿,我想吃葡萄了。”

“我最爱吃葡萄,一颗颗的,可以慢慢想,可以慢慢吃,仿佛永远吃不尽般,永远期待下一颗甜些,”李承泽浅浅笑道:“太苦了……便想多吃些甜的压一压。便不会那么痛。”

叶灵儿以为他说的是汤药,他说的,却是他这一生。

“……承泽……”这个女子已经能猜到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们输的彻彻底底,却不知道叶家才是站在赢家一侧。而她,她是李承泽的王妃,她是大庆的二皇子妃。生死荣辱,与李承泽一线相牵。

“去吧,咳咳…………”他又虚弱的咳嗽起来,咳出的血却是乌黑酱色。

范闲入王府时,他正在庭院之中,肆意尝着他因为旧病而不被允许多吃的葡萄。用他最喜欢的蹲姿,毫无形象的蹲在椅子上,黑色的长发因为卧病在床,而没有梳理,束上发冠。只是随意披散,而越发衬的他身形消瘦。

而男人只是为了劝告而来,他说:“陛下在大东山上说,能不杀则不杀……尤其是,承泽。”

李承泽无动于衷。他今夜有太多话要说,也是他能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包括庆帝对他的利用,他才是除叶家以外对长公主和太子最大的背叛者。包括那个叫念念的孩子。是如何来到人间,包括他对范闲的恨!对这不公人生的怨。被安排的可笑的荒缪的短暂的人生。

他也的确开口了,但是能说出来,能愤怒的咆哮的只有对范闲的恨。

“说来奇妙,我一心以为姑母会助我,一心以为岳父会助我……但看来看去,原来倒是你,我这一生最大的敌人,对我还曾经有过那么一丝真心。”

太温柔的语气,但是画风转折后,便是赤裸裸的控诉。

李承泽的眼帘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声音极为低沉:“你不喜欢我,从一开始你就不喜欢我。当然,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两个人太像了,只不过我从来没有拥有你这么好的运气。任是谁,都不会允许世上有另一个自己存在,都会下意识里抢先将对方除去。”

他的目光阴寒而无奈:“如果你是荣国府里的贾公子,我就只能是金陵城里的甄宝玉,在书中永远捞不到几次出场的机会……可是我才是真的,我才是真的!”

范闲说过:“殿下和我,也算一见如故。”

他也对谢必安说过:“我遇范闲,如遇知交。”

现在他又说两个人初次见面便是敌人,对手,之前的所有感情都不过是虚假的客套敷衍。寥寥草草的应付。

他不停的咳血,他身体早就废了,只是一直吊着最后一口气,悬悬等着这个人。此刻回光反照,他看范闲一脸震惊的替他把脉。

两人挨的太亲近了,倒像真的兄弟一般。让他想起他与范闲在那个载入史册的夜宴上一瞬对视。

范闲高吟:“人生自是有情辞,此恨不关风与月。”但是庄大家的注释集中,却写到此为离别诗。

原来那时候,你便与我一路诀别。那一夜,他和太子临坐,彼此笑谈:“我们来赌范闲入谁麾下。”“赌什么。”“拿命吧!”

他和太子都输的彻彻底底,现在结局也是理所应当,他疯够了骂够了却还是没有说起某些事情。原来这世间真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就是活下去的人。将要面对的余生。

李承泽依在范闲怀中,他衣襟上都是黑色的污血,还是颤颤拿起葡萄塞入口中。嘴巴里的毒血,太苦了。

范闲想起的是那年拿着书坐等他的少年,一身白金华服。拢着袖子对他喊道:“你我之间,不谈国事,谈风月。”于阳光下,笑意真切洒脱。

他终究低估了李承泽的傲骨,这个长相似女子清艳的少年,凛然如寒花不折,带着锋芒艳光,连死都要死的这样绝烈。却不知道李承泽早已折下腰肢,因为早知今日,才这般坦然。

“我死后,你替我照顾灵儿……至于母亲,她最好的结局大概是被打入冷宫,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

这是他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可眼神还是怔怔望着那轮明月,满月枝头,月色与烛火争辉。他便这样坦然离开。留下这具躯壳却是沉沉压在范闲身上。

只是因为范闲未曾听清他最后一句轻微的呢喃,这个亲昵的名字随着风惊落的第一片枯黄的秋叶。随着园中沙沙的叶声,而终究不觉。

“念念…………”

他此生,未得回响。

“念念呢?”

范闲任凭柳思思替他解开大氅,上面落的雪花不多,进了屋中便散了大半,一旁伺候的婢女连忙接过。又送上来热水给范闲擦洗。

“郡主去宫中陪淑太贵妃去了。淑贵太妃对她甚是喜爱。总要多留几日。况且他们两人,也都爱书,志趣相投。应是过几日才回府中。”

范闲自从明白范梦生真正的身份后,便去上折子为她求来郡主的封号。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李承泽的后裔,他权势通天,况且范梦生左不过一个身患有疾的孤女。封赐的圣旨下发极快,封号也是范闲细细选过,长宁郡主,他所求不过他的念念一生安宁罢了。

当年李承泽怕了皇室中的利益争斗,不忍女儿搅弄其中,但是范闲却知世人蒙昧,逐利而行,她一直顶着私生女的身份,自然不若皇室郡主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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