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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抵达望燕台城外驿站时?已是四更天,宫门关闭。然天元帝曾有言在先,需得正月前出结果,于是胡立宗马不?停蹄手?持钦差令牌夜叩宫门,天元帝觉都不?睡了,当即召见。

为了赶上时?限,胡立宗一行人日夜兼程,消瘦自不?必说?,官袍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

一路奔波,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写折子,此时?都当着天元帝的面?一一口述,声音沙哑。

最初报蚁穴溃堤之处,确有其事,只是稍有夸大,倒也不?过分。但胡立宗遵照旨意沿途查访时?,却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发现其他?辖区多处堤坝建材以?次充好。

“好些地方乍一看是好的,可?人上去踩了就知道,下头?都是空的,乃是以?薄木片抬高,表层涂泥……”胡立宗能预想到天元帝的震怒,压根儿不?敢抬头?。

像这种招数,只要人不?上去用力踩、亲手?验,单靠走马观花的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之所以?没?有露马脚,皆因天公作美,那几地近几年都未曾有大雨,水位未漫到那里。

“混账!”天元帝抬腿踢翻脚边火盆,猩红的碳块滚了一地,名贵的波斯地毯当场烧起来,一时?烟尘弥漫。

胡霖等人吓了一跳,忙叫了一群内侍上前灭火,又?劝天元帝换到别处。

天元帝气极,“换什么,朕的百姓随时?都可?能被淹死,还换……把地毯撤了就是!换什么新的!”

胡霖一听,就知道他?倔劲儿上头?,也不?敢再劝,忙亲自去开了窗缝透气。

天元帝兀自咒骂不?休,“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啊?啊!中饱私囊,以?次充好!拿着朕的银子,国库的银子,都进了他?们的腰包了!前线年年吃紧,原来是他?们在后面?年年紧吃!”

越想越气,天元帝狠狠拍了一把桌子,“可?恶!”

不?解气,再一下,“可?恶!”

啪一声,把玩多年的蜜蜡手?串裂了两颗珠子。

胡立宗和胡霖一看,整齐地吸了口凉气,拼命低头?。

下一刻,天元帝就将手?串一扔,咆哮回?荡在整座暖阁内,“人呢?”

更气了。

胡立宗不?敢抬头?,“相关者都押回?来了。”

天元帝黑着脸道:“着三法司连夜会审,该抓的抓,该抄的抄,该杀的杀,一个不?留!”

过年?

过的什么年!

还给?朕贺寿?

巴不?得朕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

“是!”

伴随着天元帝的震怒,数道旨意雪片般飞出,无数相关官员被连夜从卧室中唤醒,迅速结束了他?们短暂的年假,一边骂娘一边从四面?八方往皇城汇聚而来。

整座王朝的权力中心都如一台精密的仪器,在浓重的夜色下迅速运作开来。

因本?案牵扯甚广,许多细节还需要反复复盘,胡立宗等一行人直接被留在宫中不?得归家,方便问?话。

他?们休息的同时?,也抓紧时?间将各处要点细节,通通写了折子呈上来,天元帝重新看过,偶有不?详尽之处,也立即叫了人来问?。

原本?秦放鹤等人还跟赵沛约好了正月相互串门,结果他?所在的大理寺也要跟着忙,约会顿时?告吹。

因这道插曲,这个年过得非常割裂:

官方表面?和民间依旧一派歌舞升平,而私底下却何止暗流汹涌。

几乎所有听到风声的官员都嘱咐家眷和族人低调行事,不?得张扬,生怕被台风尾巴扫到,殃及池鱼。

原本?还有许多官员想趁着正月二十?一,天元帝五十?整寿时?上书请求大赦天下,结果闹了这一出,也都不?敢作声了。

还大赦天下呢,这次不?血流成河都算奇迹。

案件内容是保密的,但陆续有官员押解进京,大致是哪方面?事发,相关人员也都能猜出来。

阿芙听说?后难免感慨,“你说?这些人怎么就贪不?够呢?”

哪怕只是正经做官,光年每年的俸禄和冰敬炭敬并朝廷赐下来的不?纳税的田地,就足够一家人过活了,怎么还不?知足呢?

非要往油锅里捞钱!

如今倒好,抄家灭族只在顷刻之间。

秦放鹤唏嘘道:“难呐!”

别说?权倾一方的大官,就说?他?自己吧,昔年返乡时?还曾有顾云五之流借机行贿呢。

其实那笔银子拿了也就拿了,没?人会知道,但最怕开这个口子,因为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有了一万两,就想十?万两,有了十?万两就会想百万……

甚至有的时?候不?是本?人想贪,而是周围的人想。

你如果不?贪,就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要么想方设法拉你下水,一起同流合污,要么绞尽脑汁除掉你这个拦路虎。

阿芙跟着叹了一回?,“对了,我妹妹的亲事大约要定了。”

“哦?”秦放鹤问?,“是上回?那人?”

阿芙点头?,“是。”

年前后这些天,宋家思来想去,划拉了许久,终于还是发现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此人固然有野心,也有城府,但想要入官场,这两样反而不?是缺点。

只要宋氏一族不?倒,秦放鹤本?人不?倒,有这两座大山压着,他?不?仅不?会对不?起阿芷,反而会想方设法对她好。

而这几年被带着出入各种场合之后,阿芷也渐渐明白?过来,身处此种环境,恐怕难以?独善其身。

说?什么超然物外、归隐田园,到头?来不?还是要靠家人供养?

她也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永远当个拖油瓶。

秦放鹤道:“她自己想开了就好。”

外人怎么说?其实都不?要紧,日子还是得自己过,要是心里存着疙瘩,一辈子都难受。

夫妻俩说?了一回?,夜里例行胎教后,秦放鹤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苦笑道:“啧,恐怕我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相关奏折卷宗堆积成山,翰林院也被迫提前结束休假,动起来了。

正月初九,秦放鹤再次踏入翰林院,与一众难兄难弟一并开工。

而翰林院的工作甚至要比其他?几个衙门更繁琐。

因为各国使团尚未离京,户部和经贸司那边整天跟洋鬼子扯皮,上到各处口岸选址,下到各国往来贸易关税,一分一厘都要掰碎了细算。

一群平时?风度翩翩的衣冠禽兽到了谈判桌上,也都争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跟街头?为了一棵大葱一棵白?菜杀价的小贩没?什么分别。

这一忙就到了三月,阿芙找出来春衫让秦放鹤换时?,他?竟有些恍惚。

这就春天了?

各国使团陆续踏上返程,而压了一冬的江南巡堤大案也开始落下帷幕。

残冬过,万物生,三月末,第一颗人头?落地。

紧接着又?有第二颗,第三颗……

江南富庶,江南的贪官也富庶,几道抄家令扔出去,国库以?惊人的速度重新丰盈。

具体多少,秦放鹤暂时?不?得而知,但是兵部再次开口要银子的时?候,天元帝空前大方。

四月初八,高丽和倭国使团作为坚守到最后的两组,也终于离开。

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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