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郎洋洋是四个月前回来的,那时候是冬天,长溪市潮湿阴冷,他不肯去二姑妈家住,在这栋二层自建小宅子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人和狗都流着大鼻涕。
后来慢慢收拾,不会修院子,弄了一下室内软装,凑活住到现在。
这一片老城区很多房子都已经重建,年轻人都住进了电梯楼房里,这一片多是老人小孩,等着以后拆迁。
郎洋洋就是在这里长大,一步一步的离开,又一步一步走回来。
弄完采购已经是中午,郎洋洋热一下昨晚剩的排骨,炒一个青菜,吃过午饭之后上床休息。
一点钟起床出发去店里忙活。
忙到下班就回家遛狗,顺便买菜做饭,然后看看电视偶尔出去走走。
几乎每一天都是这么过的。
没有社交,也不需要社交。
长溪市是半个旅游城市,现在是淡季,生意也一般,下午三点的时候店里也只有两桌客人,都是过来拍照片的。
郎洋洋在烘焙室里试新到的原料,买了三个不同品种的芋头,料理台旁边的毛展板上贴满了纸条,不同品种的芋头口感如何、适合的甜度和做法,每次改动用红笔圈起来。
郎洋洋是半路出家的甜品师,他喜欢甜品,也有热情,研发新品对他来说是享受。
“洋洋哥。”悠悠跑过来,站在料理台外面叫他。
“嗯,怎么了?”
悠悠:“没什么,闲着呢,过来看你做甜品。”
郎洋洋轻轻笑一下,继续低头搅拌蒸熟的芋头块。
厨师机和料理机都打过了,这次试一试手打,有些食材保留一点颗粒感有时候口感更好。
“洋洋哥,为什么你穿厨师服像在米其林工作,我穿就像大学食堂兼职的。”
郎洋洋笑,没有说话。
悠悠继续碎碎念。
“不过你给我订的这个咖啡师围裙很好看。”
“我上周买的咖啡豆发货一个星期了还没有收到,气死。”
“我尝尝这个可以吗?”
……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你说你的,我干我的。
傍晚的时候来了一群学生,二姑妈也来了。
郎洋洋给她尝做好的芋泥千层卷和雪媚娘。
“嗯,好吃,这个好吃,不腻。”二姑妈一头小卷发,点头的时候卷毛duangduang,很有意思。
郎洋洋:“这个是手捣的荔浦芋头。”
二姑妈:“洋洋,给你推的女孩子加了吗?”
“还没有。”郎洋洋无意识的把视线转移到甜品上逃避。
“不喜欢吗?我看那照片我都喜欢,还是个老师,爸妈也都是体制内的,她这条件随便挑的。”
郎洋洋抬眼看二姑妈,笑了笑。
二姑妈:“但是人家条件好自然也挑剔,不是谁都入眼的,听了你的学历看了照片才答应聊聊的。”
郎洋洋低头,捏着手里温热的茶杯,“姑妈,我……”
“可以聊聊看嘛,真的不喜欢姑妈就给你推了,不让你为难。”二姑妈对郎洋洋的宽容的。
这孩子过得苦,给他介绍对象是真的想让他有个家,不是为了让他难受。
还记得几年前一次过年,给孩子打电话,说要是他能回来过年就好了。
好像是喝了酒,平时说话总是很礼貌疏离的郎洋洋哽咽着说“要是有家的话每年都回来”。
见郎洋洋不说话,二姑妈心软着说:“没事,不想聊就不聊了,姑妈再给你物色别的女孩,你条件也好,还愁没有合适的女孩吗?”
“不。”郎洋洋抬头看一眼,捏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姑妈,您别找了。”
姑妈抿着嘴,还想再开口劝一劝。
郎洋洋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开口:“其实……我不喜欢女孩子。”
姑妈皱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你喜欢,喜欢年纪大的姐姐?姐姐也好,疼人。”
“不是。”郎洋洋垂眸:“我喜欢男人,所以不打算结婚。”
“啊?啊……”二姑妈花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郎洋洋的意思。
很惊讶但是又不敢大声说话,轻轻捂着嘴巴左右看看,担心被别人听到。
郎洋洋微微笑一下,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反倒有些心酸。
好像自己这样说出来,是把心里的负担转移给了二姑妈。
二姑妈一辈子都在这个小城生活,循规蹈矩的工作成家生子,她哪里会了解这些少数性向呢?
自己明明知道对她来说这难以接受,还是这样说出来了。
“姑妈,你也别担心,不结婚我也会好好过日子的。”郎洋洋开口安抚。
二姑妈终于放下捂住嘴巴的手,用力扯出一个微笑,“也是,也是。”
她拿起精致的勺子吃一口千层卷,两人许久没有再说话。
二姑妈走之后是下班的时间,甜品店对面是一家开了几十年的酸汤牛肉火锅店,工作日也爆满,有些等位的客人会先来甜品店坐坐。
是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时候。
郎洋洋给眼熟的客人送了新品,让她们试吃。
“这个更好吃。”
“我也喜欢这个,要是能再甜一点就好了。”
郎洋洋说了谢谢,拿起餐盘离开。
果然,大家都比较喜欢手捣的口感。拼命努力发明了厨师机料理机,结果还是手工做的更好。
好像自己,拼命努力读书上了好学校进了大公司,结果还是决定回老家开个小店。
停雨之后的傍晚空气清新,晚霞也绚烂。
两层小店的二楼是很棒的观景位,坐满了人,兼职的店员送完甜品也拿出手机拍了两张,发在甜品店的群里。
甜品店叫brookside,直译过来是小溪边的意思,有个郎洋洋初学甜品时常用的巧克力品牌也叫这个。
店面占地面积五十平米不到,一共两层,门口有一小块地方种了些花花草草,暗色调的半英伦半新中式风格,和这条街很契合。
长溪市是山地地形,brookside就在这条半山老街的中段。
忙到七点多,只剩下两桌放学了来做作业的学生,郎洋洋开始准备明天要用的料。
悠悠也一起。
“对了洋洋哥,我让我妈妈去问了,农场那边说没有货了,要等今年的核桃下来。”悠悠在扒拉夏威夷果,看看有没有坏掉的。
郎洋洋:“好,产量这么少吗?”
悠悠:“不知道欸,好像说农场不是专门种这个的,是农场有几颗老核桃树,吃不完,老板就会卖一些。”
“好吧,希望今年能赶上。”郎洋洋说着,往料理盆里倒面粉,注意着电子秤上的数据做增补。
忙完大概九点半,关门回家遛狗。
完整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睡前看一下朋友圈,以前一个关系要好的同事也辞职了,要去新马泰旅游一圈,晒出了候机的照片。
带过自己两年的精英女上司怀着孕盯项目现场,跟过自己的下属不停跳槽,合作得很愉快的客户升上了副总。
而自己一退再退,回到家乡小城开个甜品店。
曾经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同事们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