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赵向晚没想到自己只是小露一手,竟然引来许嵩岭如此赞赏:“我只是瞎琢磨,没许警官夸的那么好。”
何明玉摆摆手:“你别谦虚。咱们刑警天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不就是要识别谎言、寻求真相吗?我国刑侦技术还比较落后,如果你真能搞出个微表情行为学,那可就是做了大贡献!”
赵向晚的内心仿佛照进一道微光。
微表情行为学?如果说先前她只是一点朦胧的想法,那现在这个想法却在心底慢慢发芽。
冰冷的审讯室里,汪乾坤与许嵩岭、朱飞鹏对峙着。
隔着一张铁桌,汪乾坤整个人靠在椅背,双手交叠,表情非常放松,看到两名漂亮女警从门口走进来,他吹了一声口哨,轻佻地打量着赵向晚:“唉哟,这个小女警以前我没见过,新分来的?”
朱飞鹏站起身,右手重重拍在汪乾坤肩头:“老实点儿!”
汪乾坤痛得龇牙咧嘴,这才稍微老实一些,但一双眼珠子却依然粘在赵向晚身上。他也算是公安局的老常客了,对新面孔总会多一份关注。
许嵩岭用身体遮挡住赵向晚,将笔录本、钢笔递到她手中,呶了呶嘴,示意她坐在一旁做记录。
赵向晚没有多话,安静坐在一旁,开始观察眼前这个嫌疑人:汪乾坤。
胖、油腻,这是她的第一观感。个子不高,啤酒肚却很大,三层下巴一圈一圈,厚厚的脂肪将他的五官挤成一团。他脖子上戴着金项链、手指头上套着金戒指,一咧嘴露出两颗大金牙,暴发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眼神浑浊,眼底青灰,气息粗重,显然被酒色淘干了身体,虚得很。
赵向晚的目光在汪乾坤脸上一触即走,低下头认真看笔录。
审讯才刚刚开始,只记了诸如姓名?性别?年龄?等几个常规性问题,并没有透露什么信息。
许嵩岭没有说话,眉毛拧成一条线,暗自琢磨怎么撬开汪乾坤的嘴。前前后后已经将他请到市局配合调查三次,每次都不了了之。汪乾坤是歌厅大老板、警局常客,他对付警察审讯自有一套对付办法。无关紧要的问题他就东拉西扯,关键信息一笔带过,看着好像毫无心机,实则滑不留手。
朱飞鹏站在汪乾坤身后,目光停留在赵向晚轻颤的眼睫之上。这姑娘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一般般,没想到穿上警服这么漂亮。
几分钟没人说话。
雪白的墙壁、青灰的水泥地面、冰冷铁栏杆的高窗……审讯室里的沉默让空气都变得肃穆起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汪乾坤很不习惯,强笑着主动打破沉默:“警察同志,我承认和危丽丽、辜晓玲都有过一腿,我作风不好,乱搞男女关系,我认罪。但是杀人……我真不敢啊!”
许嵩岭见多了这类人,将身体向椅背靠了靠。
“想清楚了,再回话。”
朱飞鹏一只手压在汪乾坤肩头,微微使劲。
汪乾坤半边身体被压得麻木疼痛,但他也不敢喊痛,只得求饶:“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真没杀人,你们去问吴胜力,肯定是那小子干的。辜晓玲怀了他的种,可是他不肯认,连打胎的钱都不给……”
见汪乾坤开始攀扯吴胜力,许嵩岭喝斥一声:“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
汪乾坤缩了缩脖子,讪笑着闭上嘴。
许嵩岭与朱飞鹏继续走流程,照惯例问完汪乾坤的社会关系、死亡时间前后的行踪、他与两名死者的纠葛等,这些问题汪乾坤已经回答过无数次,早就烂熟于心,边回答边为自己叫屈,半点破绽不露。
可是反复不断地审问却让汪乾坤渐渐烦躁起来,内心终于撕开一条缝,露出狰狞的一面。
【妈的,吴胜力这个杀千刀的害人。他播的种让老子出钱打胎就算了,还搞出人命来把老子送进局子。老子当年劫了黄家荣那山西煤老板的货,手头本就沾了人命官司,现在条子死揪着不放,真他妈晦气!】
赵向晚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刷刷写了两行字,送到许嵩岭面前。
许嵩岭目光一扫,双眼顿时眯了起来,那上面写着:详细询问他的发家史。
许嵩岭直接站起身,让出主审位置,对赵向晚说:“你来问。”与其由自己来发问,不如将主导权交给赵向晚,正好他也想见识一下赵向晚的神奇之处。
朱飞鹏张了张嘴,但却没有说话。何明玉激动地看着赵向晚,兴奋地推了她一把:“许队让你上,你就上!”
审讯
◎一步步诱杀猎物◎
赵向晚慢慢站起身,坐到许嵩岭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椅子拖动时发出吱吱声响,在密闭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第一次与手上沾血的嫌疑人面对面,赵向晚有些紧张,喉咙口一阵发胀,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感觉困难起来。
看到这么青涩的小姑娘,汪乾坤放下心来,嘻嘻一笑:“这位小同志是新分来的吧?有二十岁没有?哪里人?”
赵向晚没有在意汪乾坤的轻视,板着面孔清了清嗓子。
“你的第一家艳阳歌厅是什么时候开的?”
“六年前吧,时间太久了记不住了。”
“六年前……那就是1985年?”
“应该是吧,那个时候港台风流行,歌厅一开客人像疯了一样涌进来,钱好赚啊。”
“几月开的?”
“九月!生意人说金九银十嘛。”
……
一说到生意,汪乾坤的话匣子被打开,半点提防都没有。只要不提杀人案,汪乾坤混江湖多年练出来的口才还是不错的。
“第一家艳阳在洛渔路对吧?最早那家店是家宾馆,你盘下来花了多少钱?”
一问到钱,汪乾坤明显警惕起来,目光开始游离:“警察同志,都过了这么久,哪里还能记得有多少钱?反正花了不少,几个朋友一起凑呗。”
赵向晚的语速突然加快,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多少钱?五十万、六十万、七十万?嗯,看来是七十万!”
“这些钱从哪里来的?偷的?抢的?打劫来的?”
“哦,打劫。几个人?一个、两个、三个?嗯,三人一伙。”
赵向晚一扫刚才的青涩,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在警帽的映衬下更显目光炯炯。她一边问一边倾听着对方的回答,右手飞快地做着记号。
“警……警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上赵向晚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汪乾坤一颗心越跳越快,一股从所未有的恐惧感自脚底涌上来,将他牢牢锁在椅中,半分都动弹不得。
“1985年三月?四月?嗯,看来是四月做下的案子!哪一天?八号、九号、十三号?”
赵向晚步步紧逼,死死盯着汪乾坤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小的反应。
汪乾坤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审讯——赵向晚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甩出来,却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只盯着他的眼神与表情,偏偏所有的答案都在一点点向真相接近。
这让他无比确认,所有的问题都是陷阱,在一步步诱杀他这只猎物。
汪乾坤不敢再开口,嘴唇紧闭,眼神飘忽,不再与赵向晚眼神对视。
“1985年4月13日,有一件至今未破的旧案……黄家荣大劫案!”赵向晚忽然提高了音量。落在汪乾坤耳边似晴空霹雳,正在头顶炸开,轰得他整个人都懞了。
安逸太久,埋藏在心底六年之久的往事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