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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泪光

 

辛楠觉得魏寅是个奇怪的人。春假的闲暇时间不用忙于工作,他留在公寓,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他几乎一有性质就把她摁在沙发上亲,直到她被吻到神智不清,溺死在他给的暧昧。有时候她发觉自己在他眼里像尊漂亮的娃娃,被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一寸一寸审视。那个下午,魏寅的左手抚上她的脸颊,大拇指在她右眼下一颗浅浅的痣摩挲。“之前就发现你右眼角下面有颗痣。”他吻了吻她的脸,“颜色很浅。”辛楠说那是她小时候就有的,后来有个算命的说她今后要流不少泪,外婆就带她去医院去帮她点掉,但后来点掉的痣反黑,反反复复好几次,留着这样一道不深不浅的痣。外婆为这事感到着急,只有辛楠倒是看得开。她想,可能她这一生注定要流很多眼泪吧?魏寅笑她迷信,辛楠却承认自己真的其实真的挺爱哭。倒是和多愁善感无关,很多时候觉得自己过不去的坎,掉几滴眼泪再回头,就发觉一切好像没什么大不了。还没等她说完,他探头堵上了她的唇。像是一个错觉,充满着遗憾的气息。二人的吻不加节制。有时是她正在沙发上看书,无意间抬头对上了他直白危险的目光,她立即能明白这一吻半个小时就要过去了,于是飞速跳下沙发朝着房间跑,总是能被他眼疾手快地拦住去路。她进退两难,最后被他拦腰抱起摔在床上,又是一个铺天盖地的吻,彼此难舍难分。但也始终只是停留在这一步。他会亲吻她,会哄她,会抱着她身体入睡,会扯开她的衣扣抚摸她的皮肤,直到她红着脸喘息着将脸颊贴上他的手心,却不去做那些情人之间最直接最应该做的事情。辛楠对此有点窝火。并不是她多想做爱,只是每次她被亲得勾起了小腹一团欲火,他却可以概不负责全身而退,只留她每天晚上因空虚不断夹紧双腿,第二天头疼沾满黏液的贴身衣物。辛楠觉着再这么共处一室下去,她迟早要出问题,旁敲侧击说再过几天学校宿舍就要恢复工作,她很快就能搬回去。魏寅捏着她下巴,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我吗?”“我待在这里有什么用?”她故意道,“你又不想和我做爱。”“你觉得我不想?”他反问她。辛楠气个半死,搞不懂他为什么爱临门一脚装矜持,下定决心不准他再亲自己一口,没想到他身体贴上来时又把自己的誓言忘到九霄云外。她恨死自己每次都这么没出息,只能愤懑地去咬他的嘴唇。“怎么跟狼似的,这么爱咬人。”她故意开口阴阳怪气地刺他,“等您那天高抬贵手愿意上我了,就知道我可不光上面的嘴会咬人。”他被气笑,问她哪里学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她冷笑:“没吃过猪,还没见过猪跑不成?”“牙尖嘴利。”说罢,他隔着她的裙子重重在她臀部捏了一下,“辛楠你搞清楚,那天在汽车电影院的时候我说过,我很难追。”得,这是嫌弃她追得不够卖力了。有够记仇的。辛楠彻底被他的禁欲精神所折服,估计自己坐他身上了都能被赶下来,只能自认倒霉,表面老实本分地继续搞柏拉图式爱情,心里琢磨些其他的花招。她想,可能把他灌醉最省事,在学校论坛里翻学生推荐的酒吧,于是借着要开学的名义软磨硬泡要他陪自己去北海公园附近的一家清吧。魏寅一眼就看穿了她内心的小九九,却并不戳破。酒吧里台上的年轻人弹吉他唱着情歌,他说他失恋了,虽然圣诞节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还是想唱那一首《圣诞结》。辛楠忍不住将头靠在魏寅的肩膀上,低声哼了起来那首歌。“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因为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译名,我始终记不得那部电影的中文名叫什么。”她笑着,“女主为了男友的事业陪他去纽约,舍弃了自己的音乐才华。我记得电影里她给男友写过一首歌作为圣诞礼物,那首歌里唱——昨天晚上,我看见了一只狮子在亲吻一只鹿。”他静静地听她讲,见他在听,辛楠庆幸自己不用演独角戏,长舒一口气。“但是后来她的男友出轨了。他男友写了一首情歌,她一下子就听出来那首歌不是写给自己的,一怒之下扇了男友一巴掌,然后就像娜拉出走,一个人在纽约开始重新自己的音乐理想。”“后来呢?”“后来男友来求过和,女主去了他的演唱会,听见他唱了自己写的那首歌,却发现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们回不到过去了。”说着,辛楠饮一口鸡尾酒,将玻璃杯轻轻放置在桌上。《圣诞结》还在唱。我爱过的人没有一个留在身边寂寞它陪我过夜rryrrychristaslonelylonelychristas她望着玻璃桌上鸡尾酒留下的水渍,像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重合在她面部表情的倒影上,与回忆中自己的面孔迭在一起。她忽然想说一个故事。“我高中还在南方的时候,学校奉行素质教育,经常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文娱活动。”高二的那个圣诞节,学校甚至允许学生不用上晚自习去操场参加活动。辛楠坐在办公楼前的台阶上,腿上放着一本教辅资料,静静地望着那些学生在七里香长廊下打闹。树荫庇护的天地下,她低头在课本上展开泰勒公式。学数学真好,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懂,那些公式跳起舞来的样子有多漂亮。她凝视着参考书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内心莫名拥有了一种久违的平和。沉重又单纯的书页就犹如她的青春。编者费尽心思地将公式定义罗列得漂亮易懂,以求多一些使用者的喜爱;就像她曾经遇见的一些人,他们总是喜欢把自己包装成一份精致完美的易碎品,将内心华丽繁复的花纹刻在表面,卑微地渴求着一份被爱的证明。美丽但又有些肤浅。她当然不是指那些奇形怪状的字母符号没有内涵,只是在人们不求甚解地去记忆、运用,而忽视掉一旁的注释时,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少数能读懂它们孤独的人。前不久学校公布了消息,学校有13个学生入选了数学竞赛省队,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可以拿到国内顶尖大学的保送资格,也许高中生活就这样无波无澜地结束了。不得不承认,她很羡慕。辛楠很喜欢数学,刚进学校一路靠着拼劲,从平平无奇的排名杀进年级前20,可是被选进校竞赛队后才发现,原来她与天才直接存在直接了当的的鸿沟。她对数学太执着,执着到拼死拼活都想拿到学校给竞赛生的补助,她想在数学的路上继续走下去,可现实摆在那里——即便你数学能考到满分,你依旧只是那个普通人。这种执念是危险的。在一次学校的数学座谈会,离场时她第一次逆着人流,挤过层层迭迭的座椅来到那个教授面前,请求他给自己一点时间证明。可惜她解题不够天才那般漂亮,倒计时尾声,她握着粉笔的手颤抖,第一次感受到那样深刻钝痛的无力。教授轻轻叹息,劝说她,“你没必要对数学这样执着。姑娘,你要放过你自己。”可能她真的要放弃数学了吧。她食指抚摸着不平整的书页,却没有任何想要流泪的欲望。或许她早已经接受,自己并不是被数学偏爱的那一个人。也就是那时,赵泽新出现了她的面前,他背上还背着萨克斯琴盒,迎着背后办公楼大厅煦暖的光,他站在她面前,低头伸出自己紧攥的拳头悬在她的头顶。就在辛楠不明所以之际,他张开五指,掌心藏着的亮片飞屑霎时间从她头上落了下来,悉数淋在了她的身上,缓慢得仿佛一场文艺电影的升格镜头。不远处是结束乐团彩排的同学,一群男女背着管乐琴盒,一只手里拿着谱架,一只手高举饮料果汁,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大声欢呼着“青春万岁”。那是她来省实验读书以来看到的第一场“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如今坐在这样的酒吧,和魏寅如此心平气和地聊起自己以前可笑的数学梦想,以及那场幼稚的“雪”。她已经得到了很多人渴求的结局——全国顶尖的学府,最好的教育资源;却还透露几分“何不食肉糜”的遗憾,说她曾经那么执念于数学。

上大学之后,她再也没有什么令她放不下的遗憾,却也没有再过过圣诞节。辛楠自知言多必失,或许是害怕对方听得不耐烦,又或许是怕对方不能够理解,她无措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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