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页
我独自点起烛火。
距青渑最近一次离开已有近半个时辰了,目前仍未有一人回来报信。
我仅仅这么安安稳稳地坐着,便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也不知何时,中殿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古怪的巨响。
“鹤姑娘!鹤姑娘!”紧接着便是青渑万分急切的、夹杂着急速奔跑脚步声的呼唤声。
“求……求求你们了!”
我微微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因为紧随其后的正是那熟悉的嗓音,不过听上去夹带着些许醉意——不,似乎不只是“微醺”。
“不要带我去找她……”语音如同朔风中的娇花,带着某种苍白无力感。
我不遑思索,起身隻几步便飞跨出中殿,看见了被众多婢女搀扶着的她。
“我不要回去……我这样会吓到她的!”她的胳膊耷拉着,面色很暗,目光里充满闪躲之意,虽说她个子已经不小了,但此时双脚还是近乎悬空的。
某一刹那,我的整个胸腔似乎都缩紧了,呼吸声听来像是故障机器的轰鸣,鼻子酸了,喉咙哽了,双手扯着胸口的衣物,想把整颗心都揪出来。
“公主殿下,您就别固执了,鹤姑娘她——还在等您呢!”青渑先面朝着她,站在她左前方,再轻轻转头望向我,“对,您看,她就站在那里了!”
“知……道!”她的双臂晃荡着,大概企图挣开那些好心的婢女,“我让你们带我……去别处,你们是耳聋吗?”
把住她双臂的婢女,闻言立即放松了对她的束缚。
我的双手加大了力度,手指被薄纱轻轻包裹,指甲缓缓扎进手心,痛感立即模糊了我的双眼。
“江以弦……你这傻子!不许你凶她们!”身体不受控制,我一路急速狂奔,最终停在她面前。
周身弥漫着一股格外刺鼻的酒味,它十分强势地侵入我的鼻腔,引得我恶心又眩晕。
她忽然间噤了声,上下打量了我良久,随后才缓缓向我伸出一隻手来,可快要触到我的手指边时,又突然像犯怵一般,将手迅速抽回了。
她眸中好像暗藏着一些同之前相比不太一样的东西,我一样也说不出,那应该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总之,她这时已不再是我之前所了解的那个江以弦了。
“江以弦?”我尝试着很轻声地再去唤她的名字,同时再观察她面上的反应,“你在听我说话吗?”
她身边的婢女中,没有谁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她的眼睫低垂着,嘴唇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寑殿,好吗?”我微微屈膝并侧过头,视线却顿时变得更加模糊了。
她仍旧一言不发,眼神逐渐空洞,宛若一尊木头做的雕塑立在此地。
“你怎么了?还好吗?”我站直身子,伸出一隻手,并拿到她眼前反覆晃荡。
我忽觉自己这颗心正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喉咙正被锋利的刀尖反覆刮划——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绝望之感。
她始终没有给出一点实质性的明确回应。
因为可能绝望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吧。
“江以弦,拜托了……可以看我一眼吗?”我想试试去抓她的手,然而又不愿冒犯到她。
显然,结果还是同原来别无二致,我不过是一直在同空气对话而已。
心如刀绞的滋味,我今日才算真正体会到。
她也许早已崩溃到极点了吧。
怕是……我再也见不到从前那个她了。
看吧,我这个冒失鬼,才刚刚开始忏悔……就已经来不及了呢。
你真是个笨蛋啊,鹤鱼!那是二十年啊!二十年,为什么你非等到现在才正视她的付出?
你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她!她一个人,在喜宴上喝了那么多酒,烂醉了才回来,她是有多难受啊!
如果她不肯原谅我,我恐怕就要恨自己一辈子了,我想。
终于,我的眼边完全潮润了。
“江以弦,我……”她的面色依然暗沉如铁,我想,我大概再也唤不回她的心了,“对不起……”
我听着自己的抽噎声,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慢慢地贴上她的脸庞。
“对不起!我不会再讨厌你了……跟我回去好吗?”
周围婢女的神情看起来都很凝重。
“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你看,”如今的呼吸,已经需要上半身的抽动来配合了,我强顶着快要“窒息”的煎熬感,将右手紧握成拳头,举过耳边,“我发誓!”
她的唇瓣似启未启,目光也终于解冻,“飘移”到了我的脸上。
曙光初现的时刻。
“唔……”是一声低哑的喉音,听来令人感觉虚无但不飘忽,我知道这是她在应答。
她还是接受我的吗?
“江以弦……”看见她这张逐渐“活过来”的脸,我突然感觉,满心积塞的难过都一股脑被释放掉了。
我还在看她的时候,她探出一隻手来,轻轻扶着自己脸上的那隻手。
“你们都散了吧,”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飘忽了,她自己似乎也恢復了一些力气,“我自己能回寝殿。”
“可是,公主殿下您……”青渑这是生了好大一颗忧心。
“出了事我负责,你们隻管撒手就行。”她回答青渑的时候,目光仍然滞留在我脸上——这不是“我的”江以弦才拥有的特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