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页
“差不多了吧,我累了。”我的腿其实已有些麻木,可是始终琢磨不透她接下来又要搞些什么。
“啊!对不起!”她轻轻搁下我的手,转而似乎又要伸手来触碰我的脸了,“我早该让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的!”
我总是受不了她这股扭扭捏捏的劲儿,做事没魄力,不坦率——要干嘛就不能直说吗?不明白她什么用意,真是麻烦!
“那我背你回去,还是抱你回去?”她眼里涌动着什么东西,让我忽然感觉有些胸闷。
刚要拒绝,才想起自己暂时还不能正常地行走,于是窘迫地盯着她的脸,拒绝的话是咽下去了,但做抉择的言语又始终吐不出来——是命运故意作弄我,让她牵绊着我的吗?说什么“造化弄人”,如今我总算是相信了。
“小鱼鱼,都已经累成这样了吗?就连我的话也不回答了……”她垂下头去,如同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般。
她又不是不明白,我……唉,算了!
“那你……抱,抱我回去!”说出这样的答案,险些让我舌头打结。
“好!”她又“满血復活”似的,蹲好身子,张开双手找着力点,“你能动了吗?”
我双唇微启,还来不及说话,她便已经将双手探到我身下,借势站起来,挺直腰身。
“你先靠着我吧!”她的双眸又似欲泪如泉涌,我不明白究竟是我脸上的什么东西,总能踩中她的泪点,而且如果她现在再有一隻空余的手,那么我的脸大概又要遭殃了。
我忽然发觉她不太像以前了。以前她虽然也一样讨厌,但言谈举止也没像现在这样奇怪。或许以前她是本性如此,可是我怀疑,如今她可能是另有什么目的。看来是很有必要再找机会和她“秉烛夜谈”一次了。
“小鱼鱼,一定会没事的……”她顾不上又去拭干眼泪,就缓缓地向前走去。我隻暗暗祈求她待会儿不要又因为手的问题,再次赖上我。
她只顾那样走着,神情空洞极了,眸子里虚通得光泽全无——这果真是一反常态的她,往日那种没心没肺而又傻乐天真的气质,今天在她身上竟早已踪影全无。
我疑心她此时并没有在仔细看路。若能知道她这时的真实想法,我恨不得立刻就钻进她脑子里。
泪,是未凝结的冰晶,锥子一般,落下的瞬间,扎伤了周遭的空气。
谁也没碰她,她自己却哭得如同失恋一般。
“失恋”了,还“摊上”今天这事,的确也是够人哭的了,可问题的关键是,哭的却不是别的什么人。明明是那只会把我熬磨得团团转的她,哪里会为我哭得死去活来呢?
照理说她为别人哭,是她的私事,我无权干涉,可她只是卯足了劲儿要哭,又怎么能看得清路呢?脚下的路一模糊,冷不防栽个跟头,我的身体自然也会随之受到二次伤害。
“停下!”我扯着嗓子一声吼,要将她从虚空黯然的混沌中拽出来。
“嗯……怎么了?”她没有片刻迟疑便恍然回神,站住了脚,目光里恢復了些生色。
我尝试着挪动僵硬绵软的手臂,并试图将其抬起,伸到她脸旁。
“好好的,别动……”她把我又向她怀里拢了拢,或许还想摁住我的手。
“你哭什么?”我的手定在半空中。
“没什么……”她又欲继续前进,上身随双腿颤了一下,“你受伤了,既然已经很累,就别再乱动了!”
我看不出她紧张与否,隻发觉她这是在以关心为借口,故意搪塞我。
“那你能别再哭了吗?”我悬着的手一时支撑不住,坠下来时捶在了她胸前,才又滑到原处。她又没有看我。
“好!”
她深呼吸,鼻尖轻耸,双唇绷了一下,两腮微缩,眼角倏忽间只剩泪痕。
“看,我不哭了!”那自豪的语气里裹挟着厚重的鼻音,“用不着担心我了……”
“哦,我没有。”我再次仰头看她,撂下一句话,为稍稍反讽一下她的自作多情——不怕她带着我摔倒,谁会给她擦泪?
“好吧……我知道了……”她的目光再次凝固,深褐色的瞳仁表面仿佛缀有一层薄冰,冰层封锁住目光,所以呆滞的瞳孔让人望不穿了。
犯得着吗?只是简简单单讽刺了她一下罢了,不过也带点调侃的意味,居然让她“瞬间结了冰”。她“担心”我的安危,却又展现出了不为我所了解的一面,铁定有别的居心——可心理学家都说,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于是依照我以往对她的了解,她变成这样绝不是因为我,也许,至少不全是——为我。
“江以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样试探一下,没准她就心虚了。
“你说什么啊?”她的目光破开冰层,开始游离,正在寻找一个安稳的方向落脚,“乖,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休息了!”
她仍故作从容地迈步向前。已经接近清灵桥了。
果然是在逃避话题。嗯,已经露出马脚了呢。
“我说你心里藏了什么东西?”我把脸凑近她的脸,极力瞪大眼睛,试图做出咄咄逼人的态势。
她又噤了声,两腮的肌肉再次轻缩,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震颤,并且眼眶和脸部几乎在同一刻全变得绯红了。
“小鱼鱼,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再度停下脚步,眼神迷离地望着我的脸,“我心里明明只有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