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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跨年,离春节也不远了,之默不在国内,你倒是把她们几个姑娘带来看看我,让我这儿也热闹热闹。”
纪南岑的笑容在一句句对话凋零,“好。”
在不见星月的寒夜里,眼前孤零零的小老太婆显得如此渺小,那蒙在鼓里的慈爱笑容,轻易蛰疼了纪南岑的心,她隐忍着情绪的崩塌,只能强撑着朝前走,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
只能靠岔开话题来缓解自己的情绪,小财迷询问着:“孤儿院的经费还够吗?”
“政府每年拨的救助款,精打细算还能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慈善捐款呢,只有你自己觉得不够,每次都悄悄摸摸的留下一大笔钱,这孤儿院上上下下也没几口人,以后你就别操心了。”
“孩子们又不是光张着嘴吃吃饭就行,读书不花钱?生病不花钱?修缮不花钱?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多点总比少了好。”
一路聊着回到了陆妈妈的房间,纪南岑将老人家打横抱起,那掂量在怀里的轻宛如细羽,那是生命在岁月里流逝的征兆,使得她不由自主的蹙了眉。
将陆妈妈抱到床上,纪南岑蹲下身,娴熟的替她脱掉鞋子,又忙活着提来老式的保温瓶,在盆子里倒了热水。
洗脚盆瞬时蒸汽腾腾,冰凉裹挟着开水的滚烫,扑面而来冬日特有的气息,岁月陈旧的质朴。
“我自己来,你好好坐着陪我聊聊天就行。”陆妈妈不想让孩子瞎折腾,可那人高马大的纪南岑哪儿听得进去。
老人家能图得了什么,不过贪的是陪伴罢了。
纪南岑拧着帕子,打趣道:“我想好好孝敬你,你还不乐意?”
小老太婆轴得很,叫嚣着:“我只是老了行动不便,又不是瘫了。”
“你就老老实实的坐着,给你洗洗脚是天经地义的事,外面那么冷,赶紧泡泡脚驱散凉气,晚上你也睡的踏实。”
纪南岑帮着老人家洗脚,她埋着脑袋,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我记得小时候,陆之默总是喜欢和我抢着给你洗脚,她总是说她跟你同姓,你更亲她,我又打不过她,然后就缩在墙角里哭。”
“那我不也帮你数落了她么?”
“嗐,那你是不知道,小朋友争宠的戏码比后宫勾心斗角还精彩呢!”
聊及孩子,陆妈妈陡然想起,“对了,楚楚最近怎么样了,安安身体还好吗?”
“老样子咯,安安在医院里接受常规治疗,楚楚忙着照顾她呗。”
纪南岑搓着老人家的脚,那皱巴巴的皮肤下摸不出几两肉,一聊起身边的人,没一个能带来好消息,纪南岑只能痛苦的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
这个冬天像是批了一层刮骨的锋刃,大家都在难捱着,似乎只有自己还算是幸运的,但同样又在遭受着不幸。
“你们三个孩子里,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楚楚,她从小就是倔脾气,拖着安安过得辛苦,又不肯跟你们开口,你得帮我多多照顾照顾她。”
“有我和陆之默在呢,你就安安心心养老,别的事甭操心。”纪南岑笃定的保证着,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拥有了成年人的底气,也意识到,没有了陆之默,她该担起更多的责任,更多的保护。
只是,所有人在现实里经历着残酷,她只能默默吞咽,营造着日子里的云淡风轻,艰难极了。
陆妈妈从枕头地下摸出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着厚厚一迭的纸币,有百元大钞也分分角角。
她那皮包骨头的手用劲的抓起,送到纪南岑的面前,叮嘱着:“你点点有多少钱,帮我换成整的百元,拿去给楚楚。”
“好。”纪南岑明面上没有拒绝,一口应下,“你放一边,等会儿我带走。”
“安安在医院里出不来,就当是给她的压岁钱了。”
“好。”
纪南岑陪着陆妈妈聊了很久的天,内容总是老三篇。
童年时在孤儿院里,她们三个孩子的点点滴滴,又不忘教育日子该怎么过,最后叮嘱照顾好自己和家庭。
屋子里的灯晕着昏黄的暗暖,很温馨但也透着莫名的心酸,那是陆妈妈舍不得花钱,要人按的小功率的灯泡。
直到入了深夜,纪南岑见老人家困了,便哄着她进了被窝,“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好好睡一觉吧,哪儿还兴一把年纪熬夜呢?”
纪南岑喜欢用调皮的语气都陆妈妈开心,她关心的掖了掖被子,确保陆妈妈睡得暖和,又是哄了一阵子,才蹑手蹑脚的关了灯。
她捧起生锈的铁盒,重新将它塞在枕头边。
将门轻轻合上,纪南岑孤零零的走在空旷的廊道里,她搓了搓双手呵出一口热气,至少能短暂的暖和。
她故意让自己的步伐又轻又缓,环顾着孤儿院走廊,陈旧斑驳的墙皮,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窗户。
一切都变了,因为她们都长大了,都离开了这里。
一切都没变,因为这里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像是岁月故意遗忘的一隅。
纪南岑鲜少回忆,但物是人非总是容易将人扯进过往,覆上一层浓烈的伤感。
走到一楼拐角处,她倏而顿住步伐,什么都没有墙角根唤起了所有。
悲伤来的迅猛又突兀,攀着神经挤过泪腺,微张的唇泄出一片热气。
‘你们谁要是敢欺负她,就是跟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