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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门房不让她进,她报上姓名,门房不信,死活不信,粗暴地把她往外辇着:“整天想方设法进相府的人多着去了,想见我们公子的更是数不清,倘今日红口白牙就这样让你进去,我这条命还要不要了!你说你是相府亲戚,我在相府当差十年之久,那怎么就没见过姑奶奶府上有你这号人物?!冒充亲王妃也不置办身像样的行头来,看你这寒酸样还敢大言不惭说是亲王妃!”
站在相府东侧门的缅国墨玉石台阶下,她摸遍身上玉佩香囊钗环耳坠甚至腕上珠串,这才想起来世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证明她的身份,于是她放弃进相府,隻问:“元拾朝在不在家?”
天气冷得人下牙不停磕上牙,门房缩着脖子满脸不耐烦地摆手赶她:“不在不在不在,赶紧走吧!”
乔秉居也是无名火往上窜,三步并两步走上来一把揪住年轻门房的衣领,斥问:“元拾朝到底在不在家?!”
许是万没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敢对自己动手,高大魁梧的门房被女子这迫人的气势吓得一愣,石阶两侧四个年富力强的守门府仆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门房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怒了。
他一把撇开女子的手用力把人往后搡去,理着自己的缎面衣领说:“竟敢在相府门前撒野,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来人把她给我拖进去!非得让这些贱货长点记性不可!”
虚掩的侧门后躲着看热闹的年轻仆人们,闻门房言后此起彼伏地应着声涌出门来要把乔秉居押进相府,哄闹声惊动路过的前院二管家,最后不可避免惊动丞相夫人,惊动了在家含饴弄孙的老丞相。
自被过继给乔家,乔秉居有多少年没再踏足过元相府?得有十几年了吧,乔秉居不记得了,当元夫人抱着她哭得站不稳时,她才发现其实自己已经想不起记忆中母亲的样子了。
她唯一记得清楚的是那时母亲一头青丝,如今已是半数华发。
这样突如其来的相见打乱乔秉居计划,本是只找元拾朝,却被亲生母亲拉着不肯放手,元夫人甚至哭得头晕需要躺下暂作休息,而且躺下都肯不松手。
被老丞相元在强行断开并保证阮阮不会走,病体难撑的元夫人这才吃了药昏昏睡去。
出了卧房,元在拄着手杖走在前面,苍老的声音里在呼啸的冷风里无波无澜,与元夫人的情绪形成水火般对比:“怎么突然回来了?”
跟在后面的乔秉居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清冷说:“为找元拾朝而登门。”
“他不在家,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迈上长廊,元在步履缓慢走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边走边说:“都说好女不嫁二夫,你跟秦寿祖过十年都还能过不下去,跟穆云谏就能过得好了?”
“是!”元在的言语与态度让乔秉居腔子里烧起一团火,烧得她眼底发红:“跟云谏我就是能过的好!”
元在的话语平静且缓慢,说:“好?好哪里,好到让你孤身一人来登门?好在连个随护都不派,让你那样在相府门前遭戏弄?”
说着,情绪平稳的老丞相手杖往地上轻轻一磕,未怒而怒的气势即刻就压得人喘不上气:“几家人的脸都要让你给丢光了。”
这样来自平静气场下的压迫感太过太过熟悉,腔子里那团□□西撞的无明业火像是被一川江水奔腾扑过,熄得连个火星子都不剩,乔秉居两手攥起拳头又松开,冷声说:“你以为你骂的是我?”
老丞相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半转过身来看乔秉居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呵笑了一声,淡淡说:“门下那几个人我已经叫人都打死了,穆云谏那后生还算有本事,秦家十年磋磨将你折成村中短目妇,衝动易怒既倔且强,穆云谏短短月余就养回你这点气质,不算太赖。”
“你到底想说什么?”乔秉居并不想同他在这里追昔抚今,亲王到底有多好也不用他在这里指手画脚。
元在侧着身子慢吞吞迈下几级台阶,沿着之字廊继续往前行,说:“看来你还得再多跟你相公学磨学磨耐性,他的耐性喏,连我这个快七十的老家伙都要自叹弗如哦。”
十年一盘棋,至死不和局,逼得他若想抽身除非送命。
“你不必总是这般憎恶我,”元在停下步子靠到走廊的朱漆围栏上稍作歇息,两手撑着手杖,微微喘着气说:“当年把你嫁秦家是形势所迫,如今你嫁入端亲王府的事,我充其量算是顺水推舟,你过的好与不好,都怪不到我身上来。”
乔秉居说:“花言巧语一大堆,你做的一切其实不过只是为了保你儿子性命。元氏相党迟早要灭在穆氏手中。”
“是,”元在轻捶膝盖,望着廊外的萧索冬景,说:“你相公有这个本事灭相党压三师,百年穆氏朝堂,也只有他能撑得起,镇的住。”
乔秉居说:“你也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云谏辅国将来必还政天子,能撑得起镇的住天下与朝堂的,只会有陛下一人!”
元在说:“就算你再为他辩护,来日陛下亲政,他也仍旧难逃一死,我的傻儿,从古到今你见功成身退者有过几人?”
乔秉居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撂下句话就迈步下廊朝外走,“倘真想让我家云谏保你儿性命,停了你儿与南番见不得人的交易吧,元年以来四方列阵,大好河山怎会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