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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看着岁长被抱去,怀里一空,失口说:“我今天,不忙了。”
这话到底几个意思呢?亲王的意思和乔秉居理解的是否一样呢?谁知道呢,反正隋让主动带着弟弟回了位于隔壁的他们自己的院子,他娘亲没有挽留。
隋让想,其实就应该是这样的,以前在家时秦爹爹就总不让他和弟弟跟娘睡,他都知道,奶奶也给他说过,他和弟弟不能耽误爹娘生小弟弟。
丫鬟知微姐姐去外间睡了,隋让给弟弟掖紧被角,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娘要是生了先生的娃娃,他和弟弟该怎么办……
主屋里,打整好孩子后的乔秉居和几乎天下所有的妻子一样,端来热水要给相公洗脚,过去将近十年的岁月里,给男人端水洗脚的事她不知做过多少回,从最初的不情愿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没人知道她是如何转变的,反正所有人不都说女人伺候自己男人天经地义。
有那层夫妻关系在,她就得把男人从头伺候到脚。
亲王却躲得恨不得到三丈远,死活不让乔秉居碰。这般行为难免引人多想,乔秉居挽起袖子搅搅木盆里正好泡脚的水,笑一下掩盖低落情绪,说:“你其实不用这样躲,我只是曾经嫁过人,我不脏的,不至于给你洗个脚你都要躲成这样,有些伤人呢。”
这话顿时慌了亲王,站在月亮门后连忙摆手解释:“我没,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不敢胡说,是我对不起你,要是再无中生有挑剔你不是,那我也就真的不配为人了,你千万不要胡想!更不要再胡说!”
乔秉居隔着半间屋子看过来,光亮从眼眸中一闪而过,她又收回视线低下头去看盆中水,灯光摇曳下,那里面有自己模糊的倒影:“我以为你今晚不走,是……”是可以接受我了。
亲王踟躇片刻,说:“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我知道,天这样冷,再睡书房它不方便嘛,而且你总不回来睡也说不过去,这些我都懂,都懂。”乔秉居收拾起本就不该有的情绪,暗暗觉得是亲王对自己太好,竟惯得她得寸进尺了。
以前秦寿祖总要求她“你懂点事懂点事”,十年岁月东流逝,许多事她现在已经都懂了,懂了。
摄政亲王的夫妻卧榻规格极高,乔秉居带两个孩子躺都仍旧宽敞,躺两个成年人更是绰绰有余。大半个时辰后,亲王挨着床边仰面躺着,连个翻身都没有,睡姿规整,呼吸绵长,乔秉居背对亲王侧卧,猜测亲王已入黑沉乡,终于悄悄松出口气,翻回身来偷偷看亲王。
外面风劲雪急,屋里温暖平和,这是乔秉居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安宁,是她多年来不敢奢望的温暖,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不闯祸不惹事,忙于天下事务的亲王就没功夫在乎她做什么,可当亲王和隋让那样平静地把落户的事情说出来时,乔秉居下意识害怕和恐惧,怕亲王会觉得伤了男人的自尊,并为此大发雷霆时,亲王没有。
在亲王和隋让平静沉着的对话中,乔秉居才从这些踏实得几近不真实的日子中回过神来,她终于意识到如今她面前的人是亲王,她的相公是亲王,不是秦寿祖了,不是秦寿祖。
她在夫妻关系里的恐惧全部来自秦寿祖,以及秦寿祖的家庭。
十年里发生很多很多事,许多事她已经记不清因由,说不清始末,但总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件事是她终生难忘。
有一年秋收,她和秦寿祖从地里干活回来,男人在门外吸烟歇息,女人生火开灶独自给一家人做饭,即便白日里抬玉米棒子累得她胳膊抬不起来,手抖得拿不稳菜刀,没人会觉得她也累就让她少干点活,她干多少婆婆也是不满意的。
乔秉居做事麻利,很快做好晚饭并端上饭桌。公公教书一天累,婆婆在家看孩子累,男人下地干活也累,她就挨个给大家盛粥放到跟前,还给秦寿祖剥好个煮鸡蛋放碗里。
大家都拿起筷子开始吃了,乔秉居还要给小儿子戴饭兜兜,秦寿祖探身拿了张饼撕一半吃,乔秉居打点好孩子自己终于可以开始吃饭,以为相公会把不吃的那半张饼递给自己,都伸出手去接了,谁知秦寿祖一边咬饼吃一边转手把那半个饼扔回对面的馍篮里。
乔秉居接了个空,又累又饿中生出些许不满,但是日常争吵使她语气中只能是温和,她说:“你怎么只顾自己吃,也不问问我和孩子们吃饼不吃。”
秦寿祖一听顿时就怒了,把咬了一口的饼用力往桌上一摔,大着嗓门吼嚷说:“我只顾自己?我只顾自己喽我挣的钱一分不留都给谁了?我起早贪黑干一天活累的要死要活你说我不顾你?!你讲不讲道理!”
那一摔饼一吵嚷,吓得两个孩子齐齐放下手中筷,低下头抿起嘴不敢再吃半口。
乔秉居心中顿时委屈弥漫,尽量心平气和说:“我没说你不好,我只是说你总是只顾自己吃饱喝足,你从来不管我和孩子,我每次吃啥都先紧着给你留够,你可曾一回想过我和孩子?孩子正长身体,我攒点钱给孩子买点羊杂碎,你回来家问都不问直接把杂碎煮了吃,俩孩子就坐在你跟前,你连口汤都没问孩子喝不喝,我难道不能提?”
秦寿祖起身暴躁地一脚把凳子踢到屋子那头,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厉声吼嚷说:“我为什么要管他俩,他俩是我啥,是我亲儿子么?你一个连孩子都不会生的女人,你还有脸在这里说我的不是?!要不是你生不出儿子来,我至于在村里抬不起头?!你娘了个逼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