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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亲王收着书,扭头看过来。
“从这里出去后,您会接妾进家门么?”大概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女的能有自己脸皮厚了,乔秉居无声笑起来,用自嘲遮掩意外横生的忐忑。
亲王停下手中事情,低头沉默片刻,说:“你想做何选择?我忝居摄政,许能帮你。”
这一局是亲王自己甘心跳进来,若乔秉居不愿意,亲王定然要帮。
“妾想入殿下家门。”乔秉居分明闭着眼,眼前也的确一片灿烂,在久违阳光带来的的眩晕感中,她听见自己说:“妾追殿下八载光阴,从未敢想能有如此机会接近,殿下心中另有佳人亦无妨,妾二婚不得正门入更无妨,隻想能离殿下近些。”
亲王愣怔在原地。
生在宫城之内,长于国朝中央,亲王见过权力争夺的血腥,见过大位更迭的动荡,见过波云诡谲的算计,见过贪婪肮脏的卑劣,亲王见过很多很多世事人情,诚然,诚然没见过如此坦率直白的真心。
八载光阴,八年前的时候自己见过乔秉居?八年前乔秉居在秦家,与京城相去千万里,不曾见过。
亲王隻记得许多年前最后一次见乔秉居的场景,那是在重修万年殿的工地外,瘦瘦小小的姑娘挎着巨大食盒踉跄着脚步走过建筑杂物堆积的殿前广场,一路坎坎坷坷去给做督官的父亲乔弼达送饭。
督官因为工程问题刚和匠人们争执过,满肚子火衝送饭的女孩撒,态度恶劣话语刻薄,女孩既不顶嘴也不难过,只是低眉顺目听督官骂,待督官骂够了,说完了,她就低着头提上空食盒再踉跄离开。
路过自己身边时女孩险些被碎石崴倒,亲王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女孩再不似以前阳光灿烂而是低着头低低道谢,那逆来顺受的自卑模样亲王至今记忆犹新。
那这八年,所谓何来?
亲王无暇追问也不敢追问乔秉居的八年心思,亲王答应迎她入门。
因事涉及皇室颜面,亲王解除隔病后没多久,也就在十一月上旬,一场简单的婚礼被宗室记录在亲王平生卷册,记录内容在亲王授意下也只有简单一句话,“岁在十冬,乔氏入府”,至于乔氏家世渊源及其他相关,卷书中一概隻字未提。
新婚当夜,亲王与出宫道贺的少年天子在书房促膝长谈,这夜,天子深夜回宫未留亲王府,亲王借口夜深打扰而不曾回新房。
亲王投身朝政,婚后三日无暇露面府中,只在三日回门礼上现身乔家。
乔弼达偏瘫小有恢復,坐靠在病榻上见亲王女婿,因他中风口歪,未免驾前失仪很快放亲王离开,乔夫人不待见这个摄政辅国的新女婿,借口偶染风寒不予再多招待,乔思明公务不在京中,乔秉居隻好请亲王落脚自己出嫁前住的小院子。
这是座很小很小的院子,夹在大宅院某个角落里,门后石板已生青苔,院门窄小而无法容两女子之躯同时进入,屋子是主屋一间并耳房一个,四五个人都进来后主屋厅上几乎转不开身,真正让亲王惊讶的却是这屋子里里外外几乎为书籍堆满。
“这些书……”亲王视线扫过满屋书籍,一时间感慨万千,以至于不知如何开口。
乔秉居摸过那些已经生尘的书及书架,隐着低落情绪轻声说:“是少年时哥哥借来书,我手抄所得,如今不在这里住了,唯独舍不得它们。”
有亲哥哥借来的书,也有现在哥哥借来的书。
“想带回王府么?”亲王负手立在那边书柜前,半低着头看书架上各式各样的手抄书册,神色温柔:“你若愿意,我着人将这些搬回王府,府里屋舍众多,你随意选去哪间做书房都好。”
一如数年来的了解,亲王的确是个无比温柔体贴的人,只是与自己不亲近罢了,乔秉居未曾耽溺情爱故而也从不计较那些,适闻乍喜,她围着亲王说话,叽叽喳喳手舞足蹈,低落情绪一扫而空,接回两个孩子的事被她深深压着,未敢有丝毫表达。
或许,等她有能力后,她会把孩子安置在外面,待来日亲王与她解去这个关系,她就安安生生带着孩子过日子。
总的来说回门回得人并不开心,午饭后二人即辞了乔弼达夫妇归王府,亲王罕见地没有离府公务,而是吩咐厨房做些饭食唤乔秉居一道来用。
饭桌不大,二人围在桌前对膝而坐,亲王夹一筷子炒青菜,闭着嘴咔吃咔吃咀嚼须臾,问:“孩子们呢?”
乔秉居想了想,如实说:“暂时还住在陀方寺。”
“打算何时接回来?”亲王转转手中竹筷,欲言又止。
乔秉居自然很不会误会亲王是在暗示什么,坦率说:“殿下忽然问起他们,是有事?”
“嗯,”亲王低头去看碗中米饭,“饭后先休息休息,下午若得空,想请你陪我去趟城外参山行宫,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还得小住几日,孩子可能,迟几日才能接回来。”
参山行宫里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祖母,亲王生母,陈氏太皇太后。
见亲王神色比平常柔和多几分深沉,乔秉居想起自己写过的文字,“衡岁在六,母弃,养于天子宫”,亲王六岁上见弃于生母而为同胞兄长抚养,可太皇太后毫无征兆间弃养亲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乔秉居翻遍德宁二朝史书典籍,甚至没放过一些官员致仕后所着书籍,皆未能从中找到丁点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