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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

 

他见裴明淮还没明白,便道:“陛下给你这剑,是为你着想。免得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给杀了!否则你以为凭什么在锁龙峡我对你另眼相看?你跟我作对,偏不让我杀那个谁,那一剑我收住了,还不是看陛下的面子!”

裴明淮怔在那里,文帝微笑道:“这样你总信了吧?淮儿,朕都对你赌咒发誓了,偏你就心多。”

裴明淮再回思了片刻,只觉汗颜无地,跪下道:“陛下,是我想多了。”

“起来吧!”文帝道,“我都说了多次了,外人前你要讲礼无妨,这里没旁人,别跪来跪去的了!真是就你礼多!”

裴明淮起身,笑道:“那也不能像凌羽那样,一点儿礼都不懂,上窜下跳的。”

“你小时候也安静不到哪去,一样顽皮得很。”文帝微笑道,“现在大了,不但是礼多了,心思也越来越多了。心思多没什么,可也不必白操心哪。”

裴明淮叫道:“陛下!……”

“行啦。”文帝道,“慕容白曜的事,朕拼着杀一个有大功于国的将军落人指点,定然是有缘故的。我朝又有哪个外戚不是善终的?别在那胡思乱想了,我看你真是书读太多了,别朝的事能放一起比么?太师那般通透,也不好好给你说说,倒让你在朕面前使性子。”

“陛下,这可是冤枉我爹爹了。”裴明淮笑道,“前不久才好好教训过我一回,我还捱了他一巴掌呢。”

“哦?”文帝道,“能把太师逼得动手打人,也不知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学着阿苏说什么鸟尽弓藏了?”

裴明淮窘得都不敢作答了,文帝一笑道:“好了,以后再别这么疑神疑鬼的,有什么就直对朕说便是。”

裴明淮笑着道:“是,从今以后一定直言。”

凌羽还在对着赤霄看,终于叹了口气,道:“唉,想跟你们显摆下我剑术天下无双,也显摆不了。”

裴明淮笑了起来,道:“哪里用得着你显摆?今儿众人那不都是服你气了么?”忽然想起一事,微笑道,“见你折花枝作剑,我忽然记起你师姊了。她便说是早不用剑了,飞花摘叶皆可。你修为比她更高,可你为什么还这么喜欢用剑?”

凌羽手指缓缓滑过赤霄剑身,双目凝视剑刃,笑道:“这都不懂?亏你还用着赤霄呢。列御寇云:其触物也,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不管什么兵器,都赶不上这光景。”

裴明淮盯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凌羽忽抬头对他笑道:“明淮哥哥,含光在你那里吧?还给我好不好,那剑最窄,现在用顺手。”

裴明淮道:“本是你的,我回去取来给你便是。”又笑道,“你今儿使的那路剑法可神得很。”

“朕白日里也早想问了。”文帝道,“以前从没见你使过这剑法,是不是你后来才练的?”

凌羽笑了笑,道:“闭关的时候想出来的。那时多少有些怕,怕若是内丹毁了,以后在山野里怎么办,便想了这路剑法,失了内力也能用。”

文帝点了点头不语,裴明淮笑道:“那你回宫来找陛下啊,陛下还会不照应你么?”

“那可不好说,你看,今儿就差点被老虎吃了!”凌羽道。裴明淮道:“以后再不会了,一定好好护着你。”

凌羽道:“信你还不如找把剑靠自己!”

裴明淮无言以对,凌羽已自抱了一盘子樱桃吃去了,吃得两腮鼓鼓的也不理他了。文帝望了一眼裴明淮,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还想着尉端的事?”

“……是。”裴明淮低声道,“陛下,尉端死得着实……着实也不值得很。我万万想不到,塔县的事反倒会让他身死……”

文帝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尉端死在灵岩石窟实属偶然,确实是可惜得很。昙曜既已死了,就罢了吧,连同窟中造像损毁的事,都不必再治谁的罪了,早日修好便是。只是即便朕心里其实不在乎,查还是一样要查的,否则总会有些不好听的流言传来传去,不知会传成甚么样。告诉那新上任的廷尉卿,多上点心,不管查出什么,你来告诉朕便是。”

裴明淮不提防文帝对此事这样便了结了,心里甚喜,忙道:“是!”

吴震与苏连赶到灵岩石窟寺的时候,已是上灯时分,暮色沉沉。苏连忍不住问道:“这什么时辰了,非要我跟你从灵泉池一路赶到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我就是想到些事,想找个人问上一问。叫你来,也是为了做个见证。”吴震说道。见灵岩石窟那边灯火闪耀,也不知燃了多少香烛,一点点的如天上星辰一般。香烟便如云雾缭绕,石窟前的楼阁殿台便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哪里像个石窟佛寺,倒像西方弥陀净土。

“《涅盘经》云,西方娑婆世界,所有墙壁四宝所成。所谓金银琉璃颇梨。真金为向周匝栏楯。玫瑰为地金沙布上。”吴震缓缓地道,“照我看来,这灵岩石窟寺,也差相仿佛了。只不过……”

忽然听到有人笑道:“吴大人,你总说你不怎么读佛经,可照我看来,你是通晓得很哪。”

说话之人却是昙秀,昙秀朝二人一礼,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苏连问道:“这是在做法事么?”

“皇上恩旨,让我等在此替我师傅做上一场法事。”昙秀回头看了一看,道,“过不多时,师傅的法身便会火化了。”

苏连默然,吴震问道:“是你主持?”

“不是,是吉迦夜大师。”昙秀道,“吴大人想必知道他?”

吴震点了点头。“自然知道。是位胡僧,听说是与昙曜大师一同自凉国而来,同拜在昙无谶门下的。我想见上一见,不知他此时可有空?”

昙秀听他如此说,微微一怔,道:“他诵经已毕,你想见便见罢。那边有间禅室,最是静心,吴大人稍等片刻,待得他礼敬完毕,我便请他过来。”

吴震道:“不必急。”

他与苏连走到那个禅室之中,果然是静心至极,里面空空荡荡甚么都没有,只铺了一张草席,散了几个蒲团在地上。外面风景倒是独好,对着武川水,殿阁明灯都映在水里,摇摇曳曳,不知天上人间。

二人也在蒲团上坐了下来,过了大约半柱香时分,只听得脚步声响,吉伽夜与昙秀都走了过来。

吉伽夜朝吴震一躬身,合掌道:“不知大人要见我,有何指教?”

“不敢当,倒是有事想找大师请教。”吴震起身还礼,道,“下官心中有些疑问,只是昙曜大师已故,吉迦夜大师是昙曜大师的至交好友,想必知晓。”他打量了这吉伽夜大师几夜,高鼻深目,一看便不是中土人士。

吉迦夜在蒲团上坐了下来,昙秀也在一旁随着坐下。吉迦夜道:“大人请讲。”

“下官本来认定,是有位高之人对昙曜大师发了话,要他更改法事中奏乐的时辰,以掩盖凿壁之声。可是,后来下官又想,从那个时候开始算起,到昙曜大师入廷尉,一直到他死在侯官曹,这是过了多少天的事了。”吴震慢慢地道,“那个发话的人,凭什么认定昙曜大师在这么久的一段时日里面,不会出卖他呢?”

吉迦夜不语,苏连问道:“吴震,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昙曜大师并非是被人命令或是要胁。”吴震道,“被人要胁的是法鸾大师,法鸾大师确是被人杀了灭口的。他跟那个人一见之后,那人知道法鸾大师决不可靠,于是立即将他杀了。可为什么一直到我回京之后,昙曜大师都还没被灭口?原因只有一个,更改时辰这事,也是出于昙曜大师的自愿,甚或是他自己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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