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在提醒小青要小心,韩盈将麦浆递给了身边的燕武饮用,而后看着无忧无虑的小青玩着那顶进贤冠,她年龄还小,没有蓄发,帽子顶在头上根本扎不住,稍一晃动就要掉下来,但小青还是很喜欢这样的头冠,她冲着爷爷说道:
“等我以后长大了,就去做文士,做好多不同颜色,更好看的冠,然后一天换一个的戴!”
常老翁被孙女磨的没了脾气,只能连连应道:“好好好,以后一天换一个,现在赶紧把这个冠还给人家吧,再不还,我可喊你阿母打你了!”
小青对这样的威胁一点儿都不害怕:“她不会爬树,才打不到我呢。”
听这祖孙两人的对话,韩盈忍不住笑了出来,果然是个皮猴啊。
好一会儿,小青才恋恋不舍的将进贤冠还给了韩盈,她戴的时候很小心,还回来的时候进贤冠没有任何变化,边还,边忍不住再次问道:
“大哥哥,你说的文士,到底怎么样才能当啊?”韩盈刚想回答,却听到村里传来一阵木棍互相敲击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混杂的合唱,她没来得及回答,扭头望去,发现不远处是一群男男女女坐在空地处,敲着木棍在唱歌。
侧耳倾听,韩盈依稀分辨出来了这段唱词的内容。
耕田得食兮,
谷穗垂头。
粮得满仓兮,
子嗣丰茂。
质朴的歌词尚且谈不上韵律,那声音也算不上多好听,唯有木棍的敲击声勉强确定了些许节奏,这样的歌声与歌曲,比许昭平日取悦她的祀曲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但听着这样的歌曲,韩盈但心中还是涌现出了无数复杂的情绪。
歌声当然算不上多美,但它不是农人农忙时,半解乏,半提升气力的工具,而是纯粹的,在忙碌完所有工作之后的娱乐,这代表蒲村的农人生活富足到让他们还有多余气力,去满足自己的精神所需。
而数年前,韩盈为了查女医贪污案时,从未见到过他们有这样的行为,而今的变化,有很大一部分是她带来的,她为此开心,也为这些农人喜悦,
但,喜悦没持续多久,便是无数的阴霾涌上心头。
天相有变,自然灾害不知道何时就会降临此地,这样美好的日子,就像是虚幻的泡泡,‘啪’的一下就要碎掉。
她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如此脆弱的泡泡,又怎么才不让千里无人,十室九空,饥民相食,易子而食这种深植在这片土地上的苦痛,不重现在这些人,以及面前的小青身上呢?!
郡中态度
韩盈不知道。
她除了回答小青的问题,鼓励她好好跟着女医,参加考试,去县里当了女医吏,便也能戴这样,乃至更好的冠帽来鼓励她外,什么都不能说。
人类社会稳定运行的基础,是大家有相同的共识认知,宛安如今上下都相信明天的日子会更好,这使得大部分人能够努力种田、工作,就算是有些手脚不干净,天生比较暴虐易怒之类的人,也会在为自己未来人生打算,亦或者旁人的制止下,放弃作恶。
可一旦宛安会降临天灾这种说法流传开,并被大众所相信,那它会轻易的打破大家对未来信任的共同认知,蔓延的惶恐不安会击破无数人的心理防线,大部分人或许不会作恶,只是单纯的转向保守,开始多储存粮食之类,但那些本身就比较贫困的人,非常容易在对未来压力下铤而走险,进而带动之前被约束的坏人释放自己心中的恶意。
而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恶意的普通人为了自保,也会拿起武器提防周围所有人,就算是未来没有发生灾害,宛安的生产也会大幅度下降,再加上这个期间发生的恶意犯罪事件,那几乎和来一场小天灾没什么区别。
在这种情况下,韩盈能做的不过是派遣吏目通知农户,现在即将入六月,接下来的时间是多雨季节,大家尽量提前修补好自家的粮仓,最好把存粮拿出来多晒一晒,省得到时候被淋的发芽霉变。
如今的储粮技术不高,粮食发芽霉变是常有的事情,而发芽的粮食会逐渐烂掉,霉变的粮食含有剧毒,两者都不能继续食用,等同于数年的积累直接付之一空,在田里的新粮长成之前,根本找不到其它吃的,人人畏之如虎,听吏目提醒,不是晒粮,就是赶紧修补自家的存粮的房屋或者地下粮仓。
而韩盈也是尽力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做好应对的准备,剩下的,便是祈祷这天灾不要来。
或许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心声,接下来的七八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这让韩盈忍不住多想,是不是盛老的观测出了问题,不会是今年出事?
而当她骑马去见盛老时,和他同住的娄行也没了之前的紧绷,甚至连盛老面对这样复归正常的情况,也支支吾吾的给不出答复,遭到了娄行好一顿嘲笑。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就连那场将树都能吹的摇晃大风都逐渐被人遗忘,正当左仪等人都放下心来的时候,天又突然开始转阴了。
山阳郡
不同的气候,会使得官府发展出不同的办事风格,山阳夏日太热,冬日太冷,都会大幅度减少官吏们办事效率,那就得把大量能放在春秋办完的工作快速办完,为了达成这点,郡守的属官们琢磨出一套有效的方式。
各个部门,有着自己专门的房间,相隔甚远的主薄功曹文书佐吏先聚集在一起,按照去年的经验,以及今年下属整理出来的具体情况,商议出来今年的计划,而后按照不同部门需要做的事情分配下去,而后再每隔一段时间核查一次进度,灵活调整,用来保证效率的最大化。
而这几天,正好是大家聚在一起名为开会,实则扯皮甩锅抢功的时候。
这些事情一天肯定办不完,而功曹们还有本部门的事情要处理的,那就只能委屈下,把自己的工作拿过来,一边处理着,一边等着和旁人开会。
不过相较于前几年刚刚运行时的火气极大,经常开着开着吵起来的情况,最近两年的会议就显得和平多了,会议开完的空当,过来给向齐枢递竹简的楚户曹还抱怨起来闲话:
“这几日天气天阴的厉害,空中水汽甚多,偏偏人又觉着燥热,前日刚沐浴过,今日身上便又有了黏腻之感,可真是令人不适!”
“可不是么。”
回答的齐枢,正拿着麻巾擦拭自己头上的细密水珠,擦完就拿起来一旁的便面(扇子)对着自己猛扇,希望能借着这点风缓解不适。
只是这小风对燥热沉闷的环境着实是杯水车薪,他神色发蔫的接过来对方手中的竹简,道:
“若是在家里,只穿个亵衣,还不至于贴的这么难受,可在这府里,全身都得裹着,闷的人都要喘不过起来了!”
人虽然是恒温动物,又能使用工具适应大量恶劣的气温条件,但能适应和感到舒适中间简直能隔十万八千里远,而中间的不舒服就更让人难受,说它受不了吧,它也还没像冬日冻出冻疮、夏日热的中暑那么严重,说它不严重吧,又很难让人打起全部的精力做事儿。
精力不集中,做事儿自然没什么效率,在加上身体不舒服,时间一长,人心里便容易生气,能做到郡里的长吏年龄都不算小,隐忍是基本功夫,可此刻听齐枢一抱怨,纷纷附和起来。
“我还想赶紧把这些政务处理完,省得拖到酷暑时节再处理,没想到竟遇上这样的天气,手头的事儿拖两天都没办完,真是急死人了!”
“快入夏了,日子又开始难熬喽。”
“我腿本就畏湿,天闷了几日我疼了几日,夜里觉都睡不好,可真是要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