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放假第一天,叶一竹睡到中午才迷迷糊糊醒来。宿醉过后脑袋晕得发胀,嗓子也干得厉害,下楼找水喝的时候居然看到叶集扬在厨房忙活的身影。
她觉得这一幕有点诡异,站在楼梯上看了许久,又回屋换了件干净衣服,洗漱干净才重新下楼。
“小懒猪起了啊。”叶集扬把菜端到餐桌上,十分宠溺。
他从来不会撵叶一竹起床,每回刘圻梅干这件事的时候,他总是唱白脸的那一个。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天也放假?”
“今天不是除夕吗,我得抽空给我的公主做饭啊。”甜言蜜语一套接一套,叶一竹看着他忙碌却从容不迫的风姿,总算明白当年刘圻梅为什么会被他迷倒。
叶一竹走进厨房拿碗盛饭,似乎并不领情,“年夜晚得晚上吃吧,再说了,就我们两个人弄这么多菜吃得完嘛。”
“我怎么听你这话,不是很愿意和我吃饭?再说了,这年夜饭就算是一个人也得有仪式感。你呀,跟你妈一样,不懂情调。”
叶一竹无声笑了,是啊,谁能有他有情调,快五十的人了,每天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在外边……
叶一竹停止了自己的想象,把饭端出去,问:“今年不去爷爷奶奶那儿吗?”
刘圻梅父母在德国,天南海北的。原本每年过节夫妻俩还会争论去哪边过,又或者把两家老人都接到大重来,一家人人多还算热闹。可叶集扬进去那几年,叶一竹外公外婆不满意女儿不离婚,一家人就没再聚在一起过过年。
其实对于叶一竹而言,一年365天都是一样的,过年也没什么特别的。
叶集扬边脱围裙边说,“爷爷奶奶今年去北京和你二叔过,过几天等他们回来了我再回去看看他们。”
叶家有三姐弟,各个事业有成,可叶父叶母还是坚持在小镇生活。
“要我去吗?”
“今年你就不用去了,好好准备考试。”
叶一竹看到桌上都是自己小时候喜欢吃的菜,内心毫无波澜。她没什么胃口,可她不会和叶集扬甩脸色,一口不吃就走人。
见她每次夹菜都是一小点一小点,碗里的两口饭半天也没减少,叶集扬瞥了眼她浮肿的眼睛,“昨天跟同学出去玩去了?”
她点头自顾扒饭,问:“你昨天出去应酬了吧,我回来家里也没人。”
“嗯,都是以前在中心医院的老朋友,过年前聚一聚。”
饭桌上只剩下咀嚼声和筷子碰撞碗碟的脆响,两人各怀心思,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没再多说。
就像叶集扬的桃色新闻在医院漫天飞那段时间,一家三口的饭桌上——沉默的女主人,若无其事的男主人,漠不关己的小孩。或许从那时起,叶一竹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却窒息的环境。
十岁以前,也许因为她还小,刘圻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的童年过得十分惬意。
可当受伤的那一方不想再忍,即便是一如既往巧舌如簧的叶集扬始终没有公开做出太过分的事,他们苦苦维持的虚假关系就会出现无法修补的裂痕。
也许某一天会突然山洪崩裂。
那一天或许已经悄然来过,或许很快就会来。
勉强把碗里的饭吃完后,叶一竹刚起身就被叶集扬叫住。
“一竹,来来,爸跟你说点事。”
她看着他,顺从地坐回去。
叶集扬脸上露出几分难色,“一竹,你跟爸说说,你到底想念什么专业。”
她卷起一缕发油的头发玩,“这问题你和我妈都问过我百八十遍了。”
叶集扬拿这个女儿没办法,“我知道,你的想法爸也认同。能读什么读什么,对吧。但是一竹,你也知道你妈现在一心想把你送去国外,那国外是这么好混的吗……”
“爸,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让我不要抱侥幸心理,把自己后路都给断绝了吗。你放心,托福考试通没通过,我都会参加高考,但你非要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她的眼睛眨巴眨巴,弄了几下手指示意他,不是很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叶集扬只好妥协,思虑再三,刚要开口:“你知道我和你妈……”
“你们就算现在离婚我也没意见。我今年八月份就十八岁了,这么多年你们还不了解自己女儿吗?”
席间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叶集扬面露尴尬,在外横行闯荡多年,现在面对自己的女儿他居然憋不出一句话。
“你们因此担心我的考试状态,大可不必。我的水平就那样,天塌了,我吓个半死,我该考多少分、能考多少分定数了的。”
“也不是全是为了你。大人间的事情很麻烦,你能别多想就对了。”
叶一竹没再说话,站起来时凳子在大理石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放心吧,当年你被抓进去,不也正好碰上我初三,中考我可还是超常发挥了。”说完,她没再回头,径直上楼。
用这样的方式去武装自己,是她惯用的方式。好像这样硬气,她就不用深刻感受内心残缺的伤痛。
顾盛廷一大早就跟着家里人坐飞机到欧洲,叶一竹知道每年过年他们家都会出国旅行,所以半个月前就拼命掩饰自己的失落。
一整天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年三十,再疯的人都会乖乖听话一天,和家人和亲友团聚。
所以没有人可以陪她出去疯狂。
一整天,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期间除了接过刘圻梅一个电话,她连手机都懒得碰。
傍晚天昏时分,她下楼,静悄悄的空荡别墅立体环绕着脚步的回音。饭桌上几盘中午剩下来几乎未动的菜闯入她的视野,她才正视自己身体里巨大的空虚。
把电视调到最大声,把水池里的碗筷都洗干净后,她又从房间抱了一手零食下楼乱扔到沙发上,再把一堆抱枕和被子摆成最舒服的形状,她整个人垂直躺倒下去。
疲倦沉重的身体陷进软绵绵的沙发里,耳边传来电视里春晚热闹的歌舞声,可她还是觉得整个世界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啊!”
她突然嘶吼大叫一声,像是满腔怒火,像是极度恐惧,把抱枕零食踢落一地。昨晚的酒劲冲上头,眼眶一酸,几滴热泪吧嗒吧嗒滴落下来。
沉默哭过后,她又拆了几袋零食躺得四仰八叉面无表情看春晚,看了十五分钟,赤脚上楼把托福考试资料拿下来,站在客厅大声朗读。
像个疯子一样做了百八十件事,没有人会念叨她吵、催促她打扫一塌糊涂的客厅。她自由自在,却像个风餐露宿的孤儿。
天黑了仿佛很久很久,可时钟不过才指向八点半。
最后,她精疲力尽坐下来,突然很想很想他。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她与生俱来冷静、自持,也亲耳听过顾盛廷那帮兄弟羡慕他——不管是他抽烟喝酒、打游戏,她都不会过多干涉。
可现在她却很怨很恨他。
明知道这个万家团聚的日子里她只有一个人,他还是去了国外,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发过来。
早上七点多的飞机,现在也该落地了。
实际上,她完全顾不上信号能否连通,抓起手机拨下熟记于心的号码。
响了没几声,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hellohello,美女请问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
她的心瞬间软得什么都不剩,闷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