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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诺,这是京都,你面对的是皇权,不是随你的心意而为的事情。”
原来,原来刘铭也知道,自始至终,这个朝廷都已经烂透了,是从根源上面,烂透了
甄诺再也抑製不住内心的崩溃,情绪整个坍塌。“若圣主都是一样,都能为了满足私欲而在背地里面卖官鬻爵。边关战士何苦浴血,何必奋战,万千学子缘何十年寒窗,为何与家人子女两地相隔,何辜!何辜!”
甄诺嘶吼着,双目之中遍布着红色的血丝,气血不受控制地就往上直涌。这既是为他人的控诉更是为自己受到了不公而进行控诉,十四岁入花山书院,如今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了,十年,整整十年,整整十年啊!
忠君,爱国,此刻就是一个笑话。
甄家,父亲,母亲,阿爷
这些人的死都算什么!算什么!
刘铭冰冷的脸开始垮了下来。书生文人的路自己这个皇子从来没有走过,自然是不能对这些心酸感同身受,但此刻看见一向镇定的甄诺红了眼眶,刘铭也觉得自己的身子激荡了起来,也感知到了三分的痛苦。
但饶是有这样的痛苦又如何呢,上面的那位已经不是权力旁落的太子殿下了,这做错事情的是当今的陛下,是陛下,是无上的天子,是这天下的共主,没有一个人能够反驳,更不要想那虚无缥缈的罪己诏。如今父皇也没有多少时日了,为了这政绩,为了史书,刘铭也不能做命父写罪己诏的事情,况且这件之前是在牵扯得太多了。
刘铭疾步走向了甄诺,道:“甄诺,不要碰这件事情,否则本王也保不住你!”
朝廷的虚空早就不是近几年的事情,先帝执政之时重军事,动不动就朝着外地出兵,一年之间大小战役差不多就要十几场。自从当今陛下继任之后,虽然不打仗了,开始休养生息了。但掖庭,修建宫殿,运河,宗亲的爵位封赏里外里的银钱加在一起,已经与朝廷每年收到的赋税差不多了。可偏偏除此之外,掖庭还在扩建,宫殿还在一座接着一座地修建,陛下甚至是学起了始皇,正欲派遣船队寻找传说之中的蓬莱,寻找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
这些的种种,都是银钱堆砌起来的
“刘铭,刘铭!齐王殿下,我的太子殿下,东宫之主!我未来的陛下啊!我甄诺走不下去这种肮脏不堪的路!”
胸腔之内一阵翻滚,甄诺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喉咙口一阵甜腥。刘铭还没有来得及出言劝服甄诺,脸颊处就感受到了温热的血。
甄诺的手紧紧地捂在了胸口处,嘴角是顺延直下的鲜血。瞳孔微缩,刘铭只能看见面前的甄诺径直朝后倒了下去。刘铭立刻扑上前,用手臂抵住了衝击力,防止甄诺的脑袋磕上地面。厉声朝着外头喊道:“快找太医!宣太医!太医”
游魂
我是一抹游魂,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这样,但我知道我切切实实地从我的身体里面跑了出来。我看见了那个我最爱的人,她抱着我, 是我这几年里面从来都不敢想的身体接触,但是我感受不到了。
花山书院兵荒马乱的,我就坐在一边, 我看着我的阿乖紧紧地抱着我,我听着她的哭声,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能将她揽过来,不能为她拭泪, 我只能看着她哭, 看着她哭着哭着便倒了下去。
我没有什么心思去看着这些人为我奔丧,看着这些真情假意的人还不如看我的阿乖。
你失了声,我看着你憔悴的面容, 我想说话,但我明白在这个世界的我, 并不能说话给我的阿乖听。我看见了我好不容易求来的苏家平反的恩典,你将恩典与我写的和离书拿在了手中。你没有看这恩典,反倒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份和离书上了。我也是。
这份和离书,是我自娶你开始,是我写的比婚书还要早的东西。你不爱我,你恨我,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要给你自由, 若是可以的话, 给你找上一户好人家, 再与那个男子好好摆摆我的官谱,给你立威, 保护好你,我想那个时候我忍一忍我也是可以办到的。
但现在我死了,我看着这和离书,看着你。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能写下这种东西来。我狠狠地打了自己一拳,但拳头却穿过了我的身体。
看,真是无用啊,连打打自己,为你出出气都不成。
在我没有想到的时候,你呕了血,鲜血直接将这份和离书染红了。我没有想到,我想要去扶你,但我的身体穿过了你的身体,我只能看着你被折叶搀扶着。
我看着折叶为你奔走请医,我看着你唇无血色,面若素缟地躺在床上。为何,只要我再努力一点,我就可以护住你了。我可以不必让你看见我的死相,我可以让你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苏佩。
你喝了苦药,我就在你的跟前,那股子药味我似乎还能闻得见。
你醒了过来,能行走了,你磕磕绊绊从床上爬了起来,我就跟在你的后面。我看见你去了甄府,我看见你我共同生活了三年的甄府挂上了白绸,今日是我的头七,之后我就要出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