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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啊,真暖和。”

我仗着梁宴听不见我说话,骂了他好一阵狗东西,美滋滋地窝在软毯里,享受着坐帝轿的美好生活。

梁宴在车上静了好一会,又突然喊我道:“沈子义。”

我被热气烘的昏昏欲睡地懒得搭理他,再加上车上也没看见能写字的东西,就晃了晃手里的笔算作答应。

谁承想下一刻,梁宴突然也伸手握住了那支笔。

我手放在上面,梁宴手放在下面,几乎是皮肤挨着皮肤的距离。但我清楚,由于我是鬼,我和他没有一个人能感知到对方。

“这是手,这是你的手腕,对吗?”梁宴顺着他根本看不见、碰不到的虚空往上摸,也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的接着往上边摸边说:“那这就是你的手臂、脖颈、下巴……嘴唇。”

我看不懂梁宴的用意,却还是顺着他逐渐往上移的手屏住了呼吸,听着他问道:“对吗,沈子义?”

我不答话,手里握着的笔也不动,梁宴那双眼却微微笑起来。他比我死之前瘦了很多,平日里离得远没发现,如今他凑到我面前,我才发现他眼角显着憔悴,从前就有棱有角的脸颊如今显得更为瘦削。

他离我的唇很近,似乎还准确找到了我的眼睛,笑道:“你不答话,便是对了。”

“我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勾画你的面貌,沈子义,我希望我想的再深一点,就能梦到你。以至于现在我虽然看不见你,但你的眼你的眉,一点一点都在我的脑海里。”

“沈子义……”

梁宴轻声唤了我一声,下一刻他的唇就抵在了我的唇上。明明根本触碰不到彼此,梁宴却还是闭着眼睛停留了好一会,才睁开眼道:“我找对了吗?”

车内很安静,连我上回拨动的珠帘都不动。

我既没答话也没写字,梁宴也始终没有等到我的答案。

但如果刚刚他看得见我,他就会发现,他的方向偏了一点点,吻在了我的上唇上。

……而随后我悄悄昂了昂头,矫正了这个位置。

顺带闭上了眼睛。

心头血

“……”

“……”

“……”

不要问我为什么在纸上画下了十八个点,因为我现在的心情……就他娘的像这纸上的十八个点一样无语!

我拿着沾满了墨的笔,忿忿不平地在纸上戳戳戳,不一会儿就把那张干净整洁的桌面上溅的到处都是墨点子。

梁宴就坐在我旁边看公文,手里的册子还没批完就被我溅上了墨汁,他轻啧了一声,不满的情绪刚从眼底升起来,又在转头看见红绳的一刻,硬生生把情绪压了回去。

他竖着手怼在桌上,冲我的方向漫不经心地摆了摆,目光又回到手里的奏章上,说道:“别闹了。”

我闹你二大爷!

我听着梁宴那哄小孩一般的语气,真恨不得手里的笔化成利刃,让我能直接给他头上开个大口子。我做了鬼之后向来是敢想敢做,绝不给自己留下一点遗憾,当即就举起手,准备把笔上的浓墨甩到梁宴头上去。

手举的高,袖子就松松垮垮地落下来,露出我腕上的一截亮眼的红绳。

他娘的!

看到这该死的红绳,我就更是气得直冒火,恨不得把梁宴这个卑鄙小人的头给拧下来喂狗!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以前……

彼时我刚鬼迷了心窍,矫正了梁宴吻错我的位置,又在梁宴撤离后懊悔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当然……没用力,就是假把式的警告警告自己。

车厢里安静的令人……令鬼窒息,道不清说不明的一些类似尴尬,却又比尴尬心跳更快的气氛在整个车厢蔓延,发酵到我耳根一阵灼热。

我没说话、没写字、没动,梁宴也像个不倒翁一样端坐在那里,任凭马车颠簸也纹丝不动。我闲来无事,仗着没人看得见我,借着日光去打量一言不发的梁宴。

做出了轻佻举动的是他,说话跟调情一样的也是他,如今面色不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的也是他。梁宴以前很喜欢穿深色的大氅,一方面是他觉得象征着帝王尊贵的明黄……很丑,另一方面是他登基之初有些人觉得他太显稚嫩,管理不好朝政。

所以深色一方面是他喜欢,一方面是为了伪装气场。不过梁宴早已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如今已经不需要这种伪装了……我打量着梁宴身上堪称素净的青色衣衫,嫌弃地摇了摇头。

人靠衣装马靠鞍。

梁宴果然还是适合穿雍容华贵的黑毛大氅,不怒自威的气场强,也……更令人心动。

咳咳……我说的是更令别人心动。

我打量着打量着,就到了目的地。马车一停,我顺着车夫掀起帘幕的那片光亮看去,才发现这一路根本就没往皇宫里去,梁宴竟然把我带到了玉佛寺里!

“走吧,”梁宴一下车就屏退了左右人,掀着轿帘站在车下,望着那支笔等我下来。“带你去拿样东西。”遖颩噤盜

我一脸莫名其妙,却也来不及想太多,因为梁宴又握住了我手上的笔,简直就像牵着我的手腕一路走过去。

进了玉佛寺,立即就有僧人领着梁宴往内室的隔间走,我生前跟这里的玉礼大师还算熟,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玉礼大师的禅房。

果不其然,玉礼大师从隔间里走出来,他像是完全没看到梁宴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支笔一样,只拿着手里的佛珠朝梁宴施了一礼,垂着眼道:“陛下可是想开了,要来取走存放多年的物件吗?”

“大师也说过,有些事情是想不开的,不必强求。朕今日来,只是想把东西拿走。”

梁宴握着笔的手松了松,我云里雾里地听着他俩说话,一个不留神,差点让笔掉下去。

我敢保证这一起一落的动作很小,除了我和梁宴,应该没人能察觉到这笔有一瞬是悬在空里的,可玉礼大师偏偏朝我的方向侧过了身。

他朝着我也施了个礼,语气淡然道:“沈施主请在此稍后片刻,陛下请随老衲去取那物件。”

玉礼大师的语气稀疏平常到,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就要点头应答。清醒过来后又猛地一抬头,震惊地对上他那一双看透俗世无波无澜的眼。

梁宴皱着眉,显然也并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但他顿了会儿,拍了拍手里的笔,对我交代了一句“等我”,还是跟着玉礼大师一同走进了房间里。

等待的过程并不漫长,寺庙总能给人一种静下心来的淡然感,好像时光并不在此流逝,也好像时光在这里过的飞快。因此我自刎前很长一段时间,总会一个人来到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夜,心绪平定了第二天一早就再回到世俗里。

玉礼大师其实知道我很多秘密,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梁宴,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梁宴怎么会和他待在一起呢?看起来样子还挺熟络的,不应该啊,我生前从没见过梁宴去什么寺庙啊,他不是一直很厌弃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吗?逢年过节祭祖的时候上个香,他脸色都臭的不行,回来浑身的衣服都让人烧了,说是上面有香火味,难闻,如今怎么会……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梁宴就拿着个檀木盒子出来了,玉礼大师跟在他身后,又对我施了一礼,却并不言语。梁宴把那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走到我跟前,也不说话,顺着笔的方向就要把东西往上戴。

我看着他一脸肯定的、精准地、找错了我手腕的方位,直楞楞的把那红绳一样的物件在空中系好,然后一松手,“吧唧”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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