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程兆尹四人这才双手撑地要起来,怎么没想到,膝盖僵得动不了,四个人花了不少时间,一点点揉开僵硬的膝盖和双腿,扶着候诊椅慢慢站起来,个个像提线偶人。
正在这时,美美饱餐一顿的旅贲军队正和队副来进抢救大厅,向太子殿下禀报:“殿下,她们所言不虚,除夕夜确实发生过火事,且不止两起。”
太子殿下的神情突然凝重起来:“多少起?”
队正立刻行礼:“回殿下,共有二十三户起了火事。有六户及时扑灭,还有自家屋子可以住,其他人都住进了大小般若寺的悲田坊。”
“大约是以后要当大小般若寺的佃农。”
太子殿下平静无波地出声:“京兆府京兆尹程鸣,都尉田汶,卫尉高捷,何在?”
还没来得及放松完筋骨的程兆尹三人,应声进入抢救大厅,再次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地砖上刚拖过还没完全干透,三个人都脚底打滑,摔到了太子殿下的床旁。
三人狼狈不堪地起身,恭敬行礼,不曾想身体不受控地再次摔倒,但在太子殿下的注视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飞快跪好:“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不紧不慢地询问:“程兆尹,再问你一次,除夕夜国都城有几处火事?”
程鸣想了想:“回殿下的话,除夕夜那日,奴与师爷四处巡视,未曾见到火事。”
太子的脸上没有任何细微的神色改变:“田汶,正月初一大朝会,你必定经过新昌坊,可曾见到火事后的废墟?”
都尉田汶仔细回忆:“回殿下的话,确实见到新昌坊内有火事废墟,闻到浓重的炭火味,奴以为是除夕庭燎烧多了的缘故,水火无情又无眼。”
程鸣简直不敢相信,田汶竟敢不顺着自己的话说?他这是要做什么?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倒戈?
太子继续:“卫尉高捷,正月初一大朝会,你必定经过光行坊,可曾见到火事废墟?”
高捷不假思索地回答:“回太子殿下问话,不止光行坊,沿途经过昭行坊也有火事废墟……”
太子的视线若有实质般落在程鸣身上。
程鸣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田汶这样,高捷也这样,一个两个的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忽然,他莫名觉得肩头一沉:“太子殿下,奴除夕夜与师爷巡视全城,不敢有半点怠慢……那晚还飘着鹅毛大雪……风大雪大……”
太子打断程鸣的话:“这些不是寻常火事,是蓄意纵火,身为国都城京兆府官员,你们连这些都注意不到,又如何守护国都城安危?”
程鸣当然不能让这事坐实:“殿下,水火无情又无眼,火事后的废墟无法判断是意外起火还是蓄意纵火……必须拿出真凭实据来。”
“殿下……火事以后,一切踪迹尽毁,空口无凭,必定有人蓄意造谣生事,扰乱民心,殿下,您要明查呀!”
正在这时,郑院长和金老赶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医院人才库的刑警老秦、小葛警官和消防火灾事故调查员邬筠。
太子看向旅贲军队正:“这是本王向飞来医馆大医仙讨来的武侯铺火师,你与队副护送他们下山调查除夕夜发生火事的二十三户人家,残余火事废墟。”
“是,殿下。”队正和队副吃惊不小,飞来医馆还有武候铺火师?还是位女子?
崔五娘走过来向太子行礼:“殿下,容奴替武侯铺火师装扮一番,国都城鱼龙混杂,免得被人盯上。”
程兆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向飞来医馆借人,更加没想到医馆里还有此等人才?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他要尽快通知大小般若寺,找机会把消息送出去。
消防火灾事故调查员邬筠,身高166,运动型身材,少有的不近视美女,参与调查火场一千三百余次,获得过多项个人和集体荣誉。
刑警老秦,工作十九,参加过多次大型抓捕活动,参与大案要案三十余起,经验丰富,低调又沉稳,被金老劝说下山。
崔五娘的婢女们把邬筠拉进一楼的女卫生间,替她换上方便出行、温暖厚实的大郢女装,又找来帷帽替她带上,左右检查以后确定,毫无破绽。
邬筠第一次穿古装,既新鲜又有趣,当机立断,拿满格电的手机,与两位婢女来了个三人合照。
婢女们惊呆了,这是什么?!怎么还有比对讲机更神奇r的物什?
刑警老秦和小葛警官,也换上了崔家军友情提供的厚实冬装,因为他们都是短发,所以还另外装扮一番。
不约而同的,遇到新鲜事当然要拿手机自拍一张,于是,他们在急诊外科诊室里自拍了好几张。
不仅如此,食堂接到郑院长的外带通知,特地准备了营养热量都丰富的干粮和保温饭盒;供应科保科长给他们准备了背包,保证不饿着警察和火调员。
崔五娘派了两名崔家女军换上婢女装扮,专门保护邬筠。
一切准备就绪,走出医院大门时,雨停了,太阳从密集云层里钻出来,洒下温暖的阳光。
东宫六率护送他们下山。
门诊三楼眼科的临时病房,柳巧和刘阿婆听到消息,站在窗口,目送他们一行人消失在马路尽头,期待着,盼望着……
关起来
太子望着火调员邬筠和崔军女军假扮的出游组, 说来也怪,尽管衣饰发饰都是大郢女服,但邬筠的背影在一阵人影中最突出——
仪态端正自不用说, 还隐隐带着崔五娘式的英气, 不, 比崔五娘更从容。
自打记事起,除了永乐宫有女官,各府邸有女使,上到官员下至坊正、村正和里正, 就连尚药局、太医署也都是男子。
女子对大郢来说只有“宜室宜家”,像崔五娘这样随父兄出征的女将少之又少,像崔家这样有女军的更是独一无二。
但即使是崔五娘嫁入秦家以后,也只能相夫教子、出席国都城的各种诗会茶会宴会……再也不复当年的英姿飒爽。
反观飞来医馆, 女医数量之多令太子吃惊,她们不是附属, 就像心脏内科的傅主任和心脏外伤的韦主任,他们互相尊重又乐于配合。
傅主任与韦主任商讨时,没有半点唯唯喏喏的样子,自信又专注, 令人信服。
最让太子吃惊的是妇产科老主任苏溪,当她出现在抢救大厅时,所有人眼中的敬佩都发自内心, 仿佛她是黑暗中的光。
事实证明她对病患而言就是光,皇后三十年的病痛就被她轻而易举地驱散了,而她离开时像来时一样利落有度。
不止医生, 哪怕是护士长和护士们同样如此,她们与医生分工合作, 还会在执行医嘱发现异常并提出质疑,照顾并及时发现病人的异样。
不因为太子或皇后等身份奉承谄媚,也不因为二楼留观室的平民贱民就不管不问,只这一颗平常之心,就比多数大郢男子有气节得多。
当然,如果不是魏璋观察仔细并如实告诉太子,太子一时也想不到这么深。
不止一次,太子想过开女学,曾数次提及,都被润和帝否了。
皇后也好,永乐宫的公主们,国都城的贵女们,其中不乏才智过人的女子。但只要提起必定遭到强烈反对,理由还是那句“宜室宜家”。
太子下意识捂着胸口,感受自己习以为常、并以为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心跳;直到有一日听过魏璋的、后来听过魏勉的心跳,知道自己才是特殊的那个。
大郢习以为常的“宜室宜家”,是否也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