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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节

 

修长五指搭上书册,江白砚打开其中一本。

昏黄烛火落在睫边,他眨落光晕几点,无言轻哂。

全是被施黛精心整理过的手写册子,这一本上,记录有与极北之地相关的种种。

最适宜观游的路径、途中行经的去处、以及当地独有的民风民俗。

最醒目的一页里,写满了北地名声在外的美食美景。

拿起另一本,是关于江南。

“我们不是说过,要一起出游吗?”

施黛摸摸鼻尖:“我都准备好了,周游路线、注意事项、需要的银票。到时候,你跟着我就好。”

她眨眨眼,红唇勾开一线:“虽然比不上嫁衣珍贵……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施黛不习惯一味被付出。

成婚是两个人的事,江白砚愿意为她耗费精力绣成嫁衣,施黛觉得,自己理应给予回应。

过往十年里,江白砚多数时候被困囚牢,少有得见天日的机会,从邪修身边离开后,又久经杀伐,几乎没体会过寻常人的生活。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有近似纯澈的稚然。

从前江白砚缺少的,施黛想为他补回来。

“整个大昭尽在这盒子里了。”

施黛踮一踮脚尖,难掩欢愉:“山山水水,五湖四海,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好吃的好玩的,我也全可以送给你。”

她说罢仰头,声调绵软轻柔,笑意像灯花迸开:“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话音方落,江白砚拥她入怀。

嫁衣如火,他的白袍不染尘埃,两相交叠,似红梅映雪。

心口饱胀,江白砚略略侧首,轻吻她白皙脖颈。

遇上施黛之前,江白砚不曾想过,会有如她一般的人长留于身。

他的一生仅为复仇而活,污浊阴晦、无趣乏味,如同一眼望得到头的荒芜长夜。

唯有施黛,像陡然出现的朝晖,扰乱一池死水。

只有她。

“嗯。”

尾音清润,江白砚的吐息落在她侧颈:“施黛待我好。”

被吻得酥酥痒痒,施黛环住他劲瘦侧腰,下巴搁在江白砚肩头,轻轻蹭了蹭:“你喜欢吗?”

江白砚眨眼,掩下瞳底幽邃暗潮:“嗯。”

他说着一笑,把施黛散落颊畔的发丝拂至耳后:“施黛如此待我,我很欢喜。”

江白砚声线好听,靠近了温言细语,尾音是缭绕的轻,像春风拂在耳边。

施黛最受不了他这种语气,听得耳后发热晕晕乎乎:“以后会更开心的。”

她缓了缓神,忍不住好奇:“你是怎么想到,把鲛泪镶嵌到嫁衣上的?”

“最好的东西,应当都给你。”

江白砚转眸望来,倏而勾唇:“我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你的。”

施黛:……

被他一句话说得怔住,施黛耳廓漫上浓郁绯色,听江白砚继续道:“你曾说过,想要天上星。”

一时没反应过来,施黛大脑一刹宕机。

好一阵子,她才回忆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是几个月前,在今年的除夕夜。

那时她与江白砚尚且不熟,向他道贺了“新年快乐”。

江白砚不愿与外人有所牵连,认定施黛的接近别有所图,因而冷言询问,她想要些什么。

施黛没想从他身上得来好处,干脆信口胡诌,“想要天上的星星,江公子能摘就去摘”。

半开玩笑的一句话,江白砚居然一直记得。

施黛下意识低头,嫁衣绣满金线,其上祥云叆叇,一颗颗鲛泪细密点缀,当真犹如满天繁星。

完蛋。

脸上更烫了。

“你你你等会儿。”

心口怦怦跳个没停,施黛抬手捂住半张脸:“我有点害羞。”

江白砚轻笑:“好。”

静默半晌,施黛放下右手,露出浑圆杏眼。

月色温柔,江白砚的侧脸笼在光晕下,仿佛描了一层柔软金边。

浅淡阴翳里,他的双目宛如寒潭,倒映出她的影子。

静谧痴缠,隐隐含出诱意。

施黛摸了摸襟口圆润的小珠:“这是你给我摘的星星?”

很漂亮。

这一刻的心绪难以形容。

胸腔似被填满,只余下柔软的欢愉,浪潮般一波一波打来,让她的心口也成了片落满星光的湖。

一瞬息的光华流转,胜过千百回的悸动。

施黛笑开:“它比天上的星星更亮嘛。”

江白砚敛目扬唇,行向装盛婚服的檀木盒,打开内部隔层。

更小的盒子里,是一堆纸页。

不对。

不是纯粹的纸张——

面额巨大的银票张张堆叠,组合成极为可观的天文数字,除此之外,还有几张房契。

“是这些年积攒的银钱。”

江白砚侧目,迤迤然撩起桃花眼,眉间姝色化开:“我和它们,都是你的。”

猜到接下来的话,施黛放缓呼吸。

灯烛噼啪一响,在他眼尾晕开薄红,绮丽痴缠。

江白砚道:“一旦同我成婚,我便永远属于你了。”

颊边红晕愈浓,施黛抬眼,被江白砚俯身抱住。

少年的薄唇擦过她耳边,似温柔诱哄:“要我,好不好?”

静谧春月下,心尖雀跃,悸动难休。

嫁衣潋滟,如有星光坠落。

她听见自己说:“好。”

施黛与江白砚的婚期, 定在这年小寒。

入冬后,长安照例下起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铺满白墙黑瓦。天地雪白一片, 映出府邸中的满目红绸。

举办大婚的地方, 是江白砚购置的一座私宅。

宅院位于长安城内, 采用江南园林的建筑风格, 回廊幽深, 清幽素雅, 多有亭台楼榭、假山池塘。

放眼庭中, 梅花开得正盛。

“婚礼”由古时“昏礼”而来, 取阴阳交替之意,多在黄昏举行。

已近傍晚, 施黛坐在房中镜前,被江白砚绾好飞仙髻。

飞仙髻绾发于顶,属高鬟,发丝尽数盘起,露出她一张绮丽明媚的桃面。

施黛抬眼,镜中姑娘也撩起眼睫,额间绘有花蝶状花钿,眉如远山,杏目盈盈, 湛然有神。

她端量须臾, 弯起眉眼, 指一指自己的发髻:“像兔子。”

江白砚笑笑,修长五指穿梭发间, 为她插上最后一支金玉步摇:“好了。”

施黛回首朝他一笑,从椅上轻盈起身。

为了践行在心魔境里的约定, 今日她与江白砚成婚,是彼此梳发。

虽然不合规矩,但江白砚有意,施黛当然由着他。

她给江白砚的束发简单得多,与之相比,飞仙髻的难度高了几倍有余。

方才全程目睹绾发的过程,施黛叹为观止,从“心灵手巧”到“神乎其技”,把他夸了个遍。

“这样……”

摸了摸头顶,施黛很从心地说:“好重。”

她没梳过这么复杂的高髻,发间还有诸多鸳鸯与雁鸟样式的金钗流苏,稍稍一晃脑袋,听得见首饰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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