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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节

 

施黛一本正经:“不可以撒谎。”

他喝醉了,应该比较听话吧?

江白砚:……

不等他出声,施黛眯起双眼,笃定道:“你迟疑了,所以是有的。”

她不是笨蛋,才不会被江白砚轻易糊弄。

自伤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哪可能凭她几句话彻底根除,在这一点上,施黛有自知之明。

再说,上元节与他父亲的忌日相近,江白砚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可能性很大。

在交锋中占据上风,施黛鼓起勇气追问:“这次是什么地方?”

江白砚不答反问:“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他对答案心知肚明,想听施黛亲口说出来。

一如所料,施黛道:“……你能猜到吧?第二个愿望是,今后别这样了。”

她顿了顿,认真补充:“如果习惯没办法改掉,你可以先尽量减少……或是来找我。”

江白砚轻笑,话里听不出情绪:“找你?”

“我带你出去玩儿,想想别的事,也许能让你高兴些。”

施黛说:“还有抱抱。”

画境里,江白砚并不排斥拥抱,对她说了“喜欢”。

自伤是很严重的事情,施黛觉得没什么好扭捏的,定神看他:“我可以继续教你。”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白砚脸上不剩笑意。

从他眼底,施黛窥见极为陌生的、混浊幽暗的潮。

如同欲要将她吞噬的漩涡。

……他怎么了?

僵局只持续一刹。

江白砚声调很轻:“施黛,对所有人这样好,不是好事。”

许是酒醒,他语气里没了醉意,听来温柔,奈何藏有太多晦涩不明的情绪。

施黛一愣:“什么?”

“你对每个人都好。”

江白砚笑道:“不怕遇上恩将仇报之人?”

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施黛反问:“你是恩将仇报的人吗?”

江白砚无法回答。

他从前不明白何为占有欲,只知那是毫无章法的凌乱心绪,因为施黛不断发酵。

见她与旁人欢声交谈,见她对旁人施以善意,见她站在他身边,却被旁人引开注意。

迷乱,酸涩,不安,种种情绪因她而起,仅与她有关。

得到的越多,越惧怕失去,贪念日渐膨胀,欲图将她独占。

正因如此,江白砚痴恋她给予的善意,却也渐觉苦痛不堪。

施黛为何不能只在意他一人?

夜色沉沉,江白砚无言抬眼。

凤凰河中明灯绵延,将施黛的面庞映出融融暖色,宛如细釉。

他轻扯嘴角,答非所问:“世上有诸多恩将仇报的人。我曾见过把恩人府邸洗劫一空的邪修、利用行商善心的流匪,还有……”

江白砚眸光微转:“欲将有恩之人据为己有的恶徒。”

噢,是传说中的病娇强制爱,施黛看过小说,懂很多。

遇见这样的人,她大概率直接用揍的。

“我知道。”

施黛乖乖点头:“对别人,我肯定有防备。对你们……对身边的人亲近一些,没关系吧?”

江白砚静静看她,神情难辨。

他忽而轻笑:“身边之人,不正最易对你下手?”

一瞬风起。

当他喉音过耳,施黛竟生出被毒虫咬上脊椎的错觉,森寒入骨,冷不防轻颤一下。

她心觉不对,听见江白砚似笑非笑的低语:“比如——”

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视野被暗红填满,鼻尖涌入铺天盖地的冷香。

毫无征兆的力道将她掼向身后,被迫靠在树干上。

撞上树干前,一只手覆上她后脑勺,避免因磕碰而生的闷疼——

江白砚俯身下压,一手按在她后脑,另一只手撑上树干,形成逼仄狭小的空间,将她禁锢其中。

……欸?

心口咚咚作响,几欲冲破胸腔。

施黛猝然抬头,恰见红衣少年朝她勾唇轻笑,颊边荡出浅浅酒窝。

桃花眼中幽沉一片,有危险慑人的煞气,亦有妖冶莫测的春情。

江白砚道:“你看。”

他从未有如此矛盾失控、难以自持的时候。

一边是为施黛而生的欲念,一边是仅存的理智与克制,彼此拉扯不休,漫无尽头。

“别对旁人太好。”

江白砚垂头,吐息缠在她耳边,嗓音低如梦呓:“他们倘若这般待你,该如何是好?”

这是一棵百年的老槐, 冬日树叶凋零,余下光秃秃的粗壮枝干。

枝桠斜出,影子落在江白砚眼底, 幽暗难明。

被禁锢在小小的昏暗空间里, 施黛想要避让, 却无路可退。

嗅见熟悉的冷调香气, 她稳住心神:“什么意思?”

按住她后脑的手掌略微收紧, 江白砚闭眼再睁开, 遮掩不可告人的欲:“倘若……”

他最擅谎言。

此刻把话半真半假说出来, 连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倘若我是个对你心存恶念的奸徒。”

江白砚缓声道:“刻意接近你、讨好你, 待取得你信任,对你下此狠手——你当如何?”

完蛋。

完蛋完蛋!

施黛尚未开口, 一旁的白狐狸已然尾巴竖起,心底警铃大作。

它清楚江白砚的本性,明白此人骨子里算不得善茬,当着施黛的面说出这番话……

他他他、他不会真要动手吧?

鼓起勇气绷紧身体,阿狸做好随时给他一爪子的准备。

背着光,江白砚整张脸陷在阴影里,半明半昧。

最初的惊愕渐渐止歇,施黛平复下剧烈心跳,让自己保持冷静。

江白砚其实是个锋芒毕露的人, 拔剑诛除妖邪时, 杀气强悍无匹。

但这份危险从未对施黛展露过——

被抵上树干时, 她在江白砚身上罕见地感知到了危机,虽然仅在短短一瞬间。

施黛本能地心生警惕。

可她定睛再看, 江白砚周身的进攻性消散殆尽,似笑非笑瞧着她, 唇角轻勾。

仿佛他所做所言,只是个玩笑。

“我行于苗疆时,曾见过情蛊。”

江白砚温声:“所谓‘情蛊’,不似传闻那般神奇。归根结底,是让蛊虫填满人的大半个脑子,没了脑子痴痴傻傻,只能依附于下蛊之人。”

与施黛并肩同行时,他想过情蛊。

如此,她便可一心一意凝视他一人,乖驯柔软,与旁人再无相干。

然而下一刻,又记起施黛秀润的杏眼。

被下情蛊后,无异于任人摆布的傀儡。

江白砚记得在苗疆见到的男人,百般乖顺,千般服帖,依偎在蛊女身侧,双目是空洞的黑。

他觉得,施黛不应有那样的眼睛。

“那男人路见不平救下蛊女一命,却因待她无意,被下情蛊。”

江白砚道:“你看,善心不总有善报。恶人起了歹念,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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