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这样一来,龙心虽悦,有了一把可用之刀刃,司徒晟的名声却渐坏。
尤其是他前不久审的一位老臣,这老臣门下弟子众多,有几个甚至是当世大儒。
听闻老师受辱,勃然大怒,直谏陛下,直说本朝向来刑不上大夫,可司徒晟如此行事,实在是有辱斯文。
陛下觉得言之有理,于是下旨责问大理寺少卿,为何如此羞辱老臣?
这个司徒晟也是够狠的,听了陛下的责罚,二话不说,竟然命人将受了刑的老臣抬上堂来,又说将那老臣受过的刑,在他司徒晟的身上原样施了一遍。
按照司徒晟当时的话讲,陛下责罚,所以他便要向老臣赔不是。
不过赔了不是,只要案子还归他管,他便还要再审。
如果这老臣觉得别人动不得他,铁了心不招,那他司徒晟便奉陪到底,陪着老臣子将刑部的刑具都过一遍!
这一段两人对打的血腥审问,俨然成了京城私下里的热门话题,据当事人说,那司徒晟都是先在油滑老臣面前受一段刑,再依样施展一遍。
这简直比直接用刑还折磨人,眼睛和肉身接连要遭两遍罪。
而且那司徒晟当真能忍疼,板子上身也闷声不吭。
可老臣哪受得住?他原以为外面煽动自己的学生到陛下那求情,就能免刑挨过这劫。
没想到司徒晟却来了个“陪君挨罚”,一副要跟他耗到两败俱伤的架势,这直接让老油耗子的心防崩溃,再也无望,最后到底是招了。
待学生们探监看到血肉模糊的老师,又是哭啼啼跑到陛下那闹,也不说老臣贪赃枉法,延误国计的罪,只是问,刑不上大夫,祖宗不辱斯文的规矩何在!
陛下无奈道:“人家司徒大人可先挨的刑,赔礼在先,诚意做尽,怎么能算有辱斯文?要知道,他可没有欺君罔上,本不该陪着遭这罪。你们居然还要替逆臣讨要斯文?要不然,干脆将朕拖下龙椅,也打一顿板子补一补斯文?”
这一番话,终于将一群酸臭书生给怼了回去。自此以后,司徒晟“酷吏”的名头算是摘不下去了。
自古得罪文人,便要有名声尽毁,遗臭万年的风险,司徒晟却直撞上了这等大忌,名声怎么会好?
按理说,这等受陛下赏识的年轻臣子前途无量,若是还没娶妻当炙手可热。
可惜现在京城女眷们提起“司徒晟”三个字,就觉血雨腥风铺面,避之而惶恐不及。
你说,在刑具里浸染,对自己都下得去手的男人,心肠得多硬啊!
若是嫁他为妻,要没有一副耐打的身板,大约也过不到天长地久!
诸位夫人自家娇滴滴的女儿,可不能配给这样的狠毒之人为妻!
楚琳琅听了一阵子,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司徒晟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毕竟这么多的人里,大约也只有她见识过司徒晟年少时亲手拿石头砸人的狠劲儿。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诸位女眷说得热火朝天的功夫,六殿下带着几位臣子回王府了,其中一个便是那位手腕铁血的司徒晟。
也许是怕问刑时迸上血点子,他并未穿白衫,而是一身肃穆黑衫,披着同色的长斗篷,看上去竟是透着几分压迫感。
当他大步从容地在长廊走过之时,就算心内鄙薄不齿他之为人,也忍不住将目光投注在英俊逼人的少卿身上。
楚琳琅也看了一会,不过她看的可不是司徒晟,而是同样跟在六殿下身后夫君周随安。
她注意到周随安将那个梅缎荷包挂在了腰际醒目处,随着他的走动,那荷包也跟着来回晃动……
直到六殿下跟一众男子的身影消失在了回廊处,庭院里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这次议论的却是,陛下卸了泰王的权之后,甚是看中六殿下,频频嘉奖,看来是有意栽培六殿下,再许以重任……
等这宴会之后,楚琳琅才知,司徒晟之所以出现在六殿下的府中其实是为了查案。
据说是因为六皇子名下农庄的管事欺男霸女,闹出官司,司徒晟带人将那管事拿了筏板,可偏巧那管事乃是谢家姨母表亲,岳母请托代为疏通,所以六殿下便请了司徒晟来,代为说情。
为了活跃气氛,他还找来了几个曾在寂州为官的部下一同陪酒。
可惜司徒晟压根不知变通,冷语拒绝之后,又是毫不留情面地申斥六殿下为人软弱,任着枕边人摆布。
六殿下被训得面红耳赤,一时下不来台,可又不敢与昔日少师顶嘴。
直到司徒晟起身告辞后,六殿下喝了一壶酒,突然摔了酒杯,大叫着让谢王妃来跟他同去大理寺,跟那个堂堂大理寺少卿对质,看看他有没有听妇人的摆布!
周随安等人是左拦右拦,才没让事态扩大。可是六殿下事后耍酒疯骂恩师的事儿还是传到了司徒晟的耳中。
曾经的师生之情,似乎也随着这二人的渐行渐远,而越发浅薄。
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隐秘,很快大家便知六殿下与司徒晟师徒情尽,彻底闹掰了。
看来这司徒晟利用了六殿下做了升职跳板之后,便再攀高枝儿,要走孤臣的路数,独独效忠于陛下啊!
对此,周随安很是鄙夷,回到家里大骂司徒晟薄情寡义。
楚琳琅却觉得既然是人家师徒的事情,周随安就不必跟着瞎参合,到了司徒晟的面前,更不可冷言冷语地奚落。
可她开口说了几句,就被周随安很是不耐烦地驳斥了回去。
一个刚从寂州过来的妇人懂什么!周随安提醒楚氏以后谨言慎行,身在京城地界,一个后宅女子少参与男人的政务!
楚琳琅其实也不太想管,她初来京城,两眼一抹黑,又能帮衬周随安什么?
其实不光是看不透时局,她连枕边人都看不透。不过是夫妻分开短短几个月,周随安似乎从头到脚都发生了改变。
他惯喝的香梨花茶,变成了名贵的洞庭碧螺,出门前会在香炉子里熏二两银子一钱的檀香,腰上挂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荷包。他甚至都懒得跟自己解释。
当楚琳琅试探说胡小娘并没有给他绣荷包后,周随安也只是微微一愣,便面不改色地说他大约记错了,应该是满福在绣店给他买来配衣服的。
楚琳琅不说话了,幽幽地看着他,他也不见心慌,一派镇定从容地开解她,让她没事多看看书,别总盯着男人汗巾荷包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夫妻这么多年,周随安向来是不善撒谎的。楚琳琅见他那么镇定,完全没有以前被揭穿便慌了阵脚样子,便想,会不会真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自从周家的女眷回京城以后,周随安基本就夜不归宿,不管是她还是胡小娘,几乎都不见周随安的身影。有时候回来晚了,他谁的屋子都不去,只是自己睡书房。
就连赵氏也抱怨儿子怎么入了京,就像入了林子的兔子,都不见个踪影。
楚琳琅也开始早出晚归。她自己原先有贩盐的官牌,可因为是委托了夏荷的亲兄长代为经营,所以每年只拿了一点租赁官盐牌子的份子钱,而这点钱,她并没有填入公中,算是自己的一点私房钱。
在还没入京的时候,被父亲逼得快要和离的楚家大姐,给琳琅写了信,语言艰涩地向她这个庶出的三妹妹借钱。
再拿不出钱,大姐夫的生意救不起来,父亲楚淮胜大约就要去京城押着她和离回家了。
大姐什么都舍得,就是舍不得自己一双儿女,被逼无奈,只能厚着脸皮开口跟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