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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问:“敢问道长一片真心,现在还剩几分?”

路小佳面如土色,呆呆站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白雪讥讽一笑,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马蹄四溅起阵阵雪沙,路小佳失魂落魄地望着,又呆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手前些天还为心上人受了伤。

季怀真走上前,笑道:“光头就光头,你个当道士的,还怕见和尚吗?”

见路小佳还不明白,季怀真提醒道:“那日在汾州大牢,你见她真实面貌时露出的那一惊,叫她伤心了。”

路小佳一怔,继而反应过来,懊恼不已,举起另一只手,二话不说抽了自己一巴掌。

看着路小佳发疯,季怀真突然意识到,这恐怕是自己得势以后,过的最狼狈的一个年。老弱病残,唯老字不占,赶明儿路小佳把师弟接过来,就是弱,燕迟是病,巧敏是残。

他眯着双眼看向暴雪间隙的刺眼日光,心想,那又怎么了,他总有一天,要杀回上京,今日所受屈辱,他桩桩件件都要向陆拾遗讨回来。

就且等着瞧吧。

自那日起,路小佳便萎靡不振,郁郁寡欢,翌日一早,顶着风雪把他师弟从汶阳城接了过来,隔壁偏房一收拾,住了进去。

寻常人挨了这样一刀怕是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燕迟却仅用三天就能下地,硬是撑着一口气,冰天雪地里骑马跑到那破庙里。

一地尸体早已被人处理,连带着他娘破损的金身与那把遍体是锈痕的阔刀都已消失不见。

燕迟满脸是泪,冲着那空落落的莲花台跪下,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离去。

除夕当天,季怀真见士气低落,决定亲自下厨做顿年夜饭。燕迟家中一粒米、一颗绿叶菜都没有,全靠巧敏和村中乡亲们的接济。

“路小佳去把咸鱼洗了蒸上,烧饼你这没眼色的东西也别闲着吃白饭,碗筷洗一洗,燕迟……”

季怀真一瞥,见他燕迟坐在廊下发呆,嘴唇毫无血色,显然是旧伤未愈,自那日从庙内回来后,寻不见他娘的金身,这小子就这副神色。

季怀真的心眼子还来不及偏,烧饼就把手中土豆往框里愤然一扔,不服地指着燕迟:“凭什么他不用干活。”

路小佳上来把这拖油瓶拽走,嘀咕道:“多嘴,人家夫妻俩的事情你插言什么。”

“我早晚把你俩的嘴缝上。”

季怀真威胁着瞪过去一眼,看烧饼不爽已久。

燕迟大概是嫌他们吵闹,独自一人回到屋中,展开一卷地图看着。季怀真跟过去一瞧,这地图上画的是敕勒川与汶阳交汇之处,他们从汶阳离开,途径一处草原,那草原尽头标出几座村庄与细小溪流。

这村庄背靠苍梧山,苍梧山后还有草原,再往后,就到了夷戎人的地盘——敕勒川。

燕迟的眼神落在地图上,心思却不在。

季怀真把他往塌上一按,开始脱他衣服。燕迟一惊,死死护住,受不了道:“光天化日的,你做什么?”

“光天化日的,我能做什么?”季怀真学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叫唤道,“当然是给殿下您换药啊!”

燕迟撒了手,别扭地纠正:“你别叫我殿下。”

他身上的袄子被季怀真扒下来,一道半条胳膊长的疤痕盘踞在他精壮的脊背上,除此之外,燕迟常年拉弓射箭骑马打猎,背部肌肉块状分明,极其惹眼。季怀真欣赏地看了半天,直到燕迟恼怒地催促,才收回那直勾勾的目光。

“下这么狠的手,你跟你三哥有仇?”

“算是吧,他外祖父……是我阿娘杀的。”燕迟面露犹豫,一瞥眼前这人,拿不准是否要如实相告。

可转念一想,也不能就这样让他不明不白地到敕勒川去。

一阵沉默后,燕迟解释道:“我阿娘还没跟着我爹的时……”

季怀真眼皮一掀,皮笑肉不笑地打断燕迟。

“你爹?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装上瘾了?该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燕迟面露窘迫,自知理亏,低声道:“我阿娘还没嫁给我父王的时候,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女将军’,别人都喊她玉蛟龙,每当有人来犯时,她便自发组织民兵守护汶阳。”

玉蛟龙这名号一出,季怀真霎时间正色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竟是没想到竟还有机会再听到这个名字,他将燕迟上下打量一眼,有些不可置信道:“玉蛟龙?你娘可是姓叶?叫叶红玉?”

燕迟点头。

玉蛟龙叶红玉,二十年前在大齐可谓名声赫赫,单凭一杆长枪,一柄阔刀便镇守边关,那时朝廷将才稀缺,曾数次派人招安,皆被她拒绝。

她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又不单单是她在外敌侵犯时挺身而出,而是她除了杀人,还会救人,救的还是令齐人咬牙切齿的草原十九部的游民。

这个游走在齐人与外族血海深仇中的玉蛟龙,行事风格我行我素,胆大妄为,曾留下一句令大齐朝堂头疼至今的话——“朝廷挡不住的敌人,我来挡;朝廷护不住的百姓,我来护;你们那个虚头巴脑外强中干的朝廷,又有哪个稀罕。”

彼时季怀真不过六七岁,还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自然不知道叶红玉是谁,这些都是他入仕后,听旁人提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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