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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连珠炮般地砸过来,长发青年弓着背,脸越埋越低,几乎要埋入膝盖中间。

最后,在完全没听清对面说什么的情况下,他哑着嗓音疲倦应下:“知道了。我明天会想想办法的。”

“诶!那姑姑就明天再打给你啦……”

“不用。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陈禾拒绝了她的“热情”,顿了顿,勉强抬了下头,问:“我爷爷呢?”

“啊,他啊,他早睡了。人老了嘛,觉多。”对面轻描淡写地带过,语气轻快:“没有别的事了吧?没有的话姑姑就挂了啊!你自己早点休息……——嘟嘟。”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挂断的忙音。然而长发青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在听见两道“滴滴”声响后,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光:

[小陈,明天该交房租咯?老规矩,还是你大柳姐明晚来门口收现金,如果有事不在的话,提前在微信或者支宝转一下帐哈。谢谢了(抱拳)。——房东6月21日下午12:00]

“……”就像紧绷的弦被人从中扯断,又像是压低到极致的弦音骤然转入喑哑。

在看到这条信息的这一瞬间,即使作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但陈禾依旧很难用语言描述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又或者,具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有点生病了——而且就像、就像那种重感冒:耳朵里装满的一墙之隔外怎么也停不下来的情侣声音被换成了意义不明的嗡鸣和呓语;眼前的手机变模糊了,四处都是根本找不到起始的无意义线条;大脑里所有的逻辑和思考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搅乱了,变成了一片浆糊。

他吸吸鼻子,依稀听到了自己鼻子抽动的声音……啊,他迷迷糊糊地恍然,原来还真是生病了啊。

生病了真好啊……看不到自己脸色在不到一秒时间里,骤然便从正常的惨白烧成通红的恐怖变化的陈禾思绪混沌,遵循着身体的求生本能躺到了床上,完全被烧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脑子稀里糊涂地想着:生病了,就暂时可以不用想太多了。

就可以暂时放下一切了。

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被毛细血管里高速流动的血液烧得透红的手掌摊开,被无尽混乱呓语诱惑着的长发青年睁闭着眼睛,仅仅只是几个刹那,就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挣扎与沉浮——怎么也数不清的理由和意志在说服着他:放弃吧,干脆就这样直接放掉这一切,也放过自己,还自己一个轻松与自由,回到那最开始的时候……

他也总是近乎要被说服了。

可是……

在那朦朦胧胧的境地里,却总有那么一丝说不上来是什么的白光,在他每一次即将放弃的那一刻,从无穷无尽的符号和呓语中浮上来,瞬间就吸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这样反复斗争了描述不清的时间后,白光越来越清晰,而另一方,则终归是在对比竞争中越来越微小的情况下,如忽然汹涌起来那般,又毫无缘由地逐渐退却下去了……

红得透血的指尖抖动了一下,出租屋里的长发青年对自己刚刚经历了生死难关毫不知情。只是在赤红月光冷冷的注视下,握着一只半透明的小手,带着对方一起翻了个身,一身汗水打湿了被套。

明天还有太多的账单等着他填。

第二天早上——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娃娃。

无论是谁来,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它身上穿着墨绿的小西装,打着红领结,虽然总体也不过巴掌大,但五官细节都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就是人类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玩偶大师,雕刻水平大概也就不过如此了。

假如它是被放在橱窗里、或者电视里任意一个一闪而逝的展台上,那么,即使是什么也不懂的门外汉陈禾,也愿意认可它的任何令人匪夷所思的天文价格;但当它的出现,是在他凌乱的、占了出租屋三分之二面积的廉价床头……啊不,床尾的话。

这他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鬼故事了。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坐在床头,与床尾那微笑弧度始终不变的娃娃面对面的陈禾瞪着眼睛,怀疑自己是被感冒烧坏了脑子。

要不然,就是他还在做梦。

陈禾打了个喷嚏,感受着自己手脚的绵软无力,又看了一眼旁边不紧不慢,多跳了一秒的时间,肯定了自己的前一种猜测。

反正,总不会是真的。

这年头,就连做个梦都得符合什么佛洛伊德基本法,梦里出现的任何东西,都得跟生活本身有一定的联系,更别提现实了:他现实里哪来的闲钱搞来个这种东西?而对他这个小偷来了都只能哭着走的出租屋来说,什么剧情大片的栽赃嫁祸就更不可能了……呃,等等,倒也不是不可能。

被高烧烧钝了的脑子后知后觉地运转起来,陈禾恍然惊觉,自己好像是挺符合那种三流烂片里的三秒炮灰形象的——没有钱,没有固定工作,和周围邻居也不熟悉,还远离家乡亲人小伙伴……卧槽,这么一想,还真是一个被不知道几线的反派扣锅替死的好形象啊!

陈禾震惊了。陈禾严肃了。陈禾拧眉思考了。陈禾思考无果……待机躺平摆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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