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黎青黛也不愿意白吃白喝,天才蒙蒙亮,她留下住宿和饭钱,打算继续赶路。
“煮有豆羹和野芋,不若用些朝食再行路吧?”这家女儿劝她。
黎青黛摇头,“家中有亲人重病,偏我又在外头呆的久,早些回去也好。有劳夫人替我装些野芋,路上充饥即可。”
趁着天色未大亮,光线不大好的时辰,她得抓紧时辰赶路,不能再逗留耽搁下去,唯恐会有意外。
黎青黛打听了一下,再往北走,会有小县城。届时只要找个靠谱些的牙郎,买个过所
往脸上抹了把灰涂黑,再将头发弄乱些,黎青黛毅然踏上行程。
蓦地,黎青黛顿住脚步,认真谛听,好似蹄声渐近,奔腾杂沓,当是不止一匹马。
心怦怦直跳,慌张之感不可自抑地蔓延着,不知为何,黎青黛脑海中映出两个字,那便是躲和跑。
黎青黛当机立断,迅速跑到山石后躲了起来,嘚嘚的马蹄声一阵阵,宛如踩在她心头上,她暗暗企盼他们早些过去。
岂料一众人纵马疾驰而来,却在离她不远处勒马停下。
黎青黛看不到来人是谁,但他们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到她的耳畔。
“那名村妇……一大早……往这个方向走……”
“依着一个女子的脚程,再快……莫非她躲起来了?”
虽不曾指名道姓,黎青黛大概也能猜到,不出所料,他们话里说的是她。黎青黛不禁紧张得攥紧了衣摆,屏息凝气,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被他们发现了去。
不知怎地,这队人马原地商量的会儿,又接着沿着这条路走。
听到马蹄声逐渐远去,黎青黛脱力地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岩石,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县城是不能去了,得改道才成。
黎青黛定了定心神,选了别的方向走,纵然是不知前方通往何处,也总好过被抓住。
弯月银牙悬于苍穹这张广袤无垠的黑幕之上,月色凄寒,万籁俱寂,偶有几声虫鸣。硕大的乌云,如庞然大物般飘来,将弯月结结实实地遮蔽住。
前方隐约有灯光如星子般亮着,给黎青黛指引方向。
午后,黎青黛迷了路,本以为会被困在深山老林离过夜,孰料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找到人烟,她不由庆幸,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然而,黎青黛没有高兴太久。
犬吠声声,从村落的某个角落传出。
黎青黛霎时紧绷,徐徐回头,只见树影萧疏,投在地面如水藻一般。
“嗖嗖”,火把接连被点燃,将黎青黛包围在中间。
在夜色中待了太久,乍一见了光亮,黎青黛无意识地眯了眯眼。定睛一瞧,仿佛见了鬼一般,黎青黛脸上登时血色褪尽,脚下确如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星光黯淡,身着玄衣的庄檀静,挺拔颀长的身影隐没于浓如泼墨的夜色里。跳跃的火光落在他冷峻清隽的面庞上,如同入凡尘的谪仙,又如惑人心神的山间鬼魅精怪。
“过来。”庄檀静嗓音淡漠,辨不出喜怒。
他身后是无尽的夜幕,宛如张着利齿,蛰伏已久的凶兽,亟待将她一口吞没。
黎青黛手脚冰凉,血液霎时往脚下涌去。然而环视四周,她早就无路可退。
黎青黛垂下眼帘,既不动弹也不说话,就这般定定的站着,无声地反抗。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即使被抓住,也比被人当做小猫小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强上许多。
庄檀静早该知道的,黎青黛对他从来都是虚与委蛇,假意顺从。在她柔弱温顺的外表下,从来都是藏着一身反骨。
作者有话说:
大概下午或晚上,还有一章~
桂花糕
四下阒然无声, 曲梧游暗中打了个手势,让周围背过身去的侍卫再退一丈远。
夜风清寒,拂动了庄檀静的衣袂。
倏然, 风吹云去, 那一弯浅月从厚重的沉云挣脱而出,将凄惨的月华散落人间。
明暗交错的光线,散落在庄檀静清冷高洁面庞上, 他深不见底的眼瞳, 令人莫名想起暗潮汹涌的暗河,风平浪静的表面下, 潜藏着太多未知的危险。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庄檀静,黎青黛有些百感交集。凝视着男子深邃的眼眸,只觉天罗地网兜头罩下,叫她无处逃离。
黎青黛心里憋着一股气,甚至觉得有些荒谬和无力。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对峙着。
“再给你一次机会,过来。”庄檀静涵养极好,冷凝的语气中暗藏着势在必得。
越是弱势的小动物, 譬如兔子之类,越是能感知到危险的逼近,深谙自身的处境的黎青黛, 比任何人都知道,此时应该顺着他的意思。可是, 先前那么多次甜言蜜语骗过他, 他还会信么?
之前面对他时, 黎青黛装得太累了, 再也不愿装下去了。她抬头挺胸,坚定道:“不要。”
在庄檀静权势在握后,鲜少会听到有人对他说“不”字,如此坦然无畏地拒绝他要求的人,黎青黛绝对是头一份。
庄檀静微微一哂,多月不见,她的胆子又见涨不少。
他踱步上前,窒息的压迫感迎面而来,黎青黛却无所畏惧,仍旧倔强地注视着他。
只见庄檀静借着微暗的光端详黎青黛的面容,倏地抬手,白皙细长的手指就要落在黎青黛的眉眼,她撇过脸,他的指尖落了空,蹭过她的面颊,留下一层薄薄的灰。
摩挲着指尖的灰,庄檀静垂下眼帘,似是冷嘲又似是无奈,“怎的又将自己弄得如狼狈?”
黎青黛声如蚊蚋,“不必你管。”
不用他管?
然而她是他的,她的事,他偏管不可。
浓密的睫羽垂下,遮掩他眼底的所有的情绪。
庄檀静忽地俯身将黎青黛打横抱起,不顾怀里的人奋力挣扎,步伐沉稳,径直将她塞进不远处的马车里去。
不论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功,黎青黛干脆消停了,只是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也不愿意同他说话。
庄檀静忽略她的无视,叫人打些清水来。他生性喜洁,忍受不了脏污,黎青黛脸上涂的那一层灰,他委实看不下去了,不顾她的反抗,一手捏住她下巴,把她的小脸擦个干净。
然她的肌肤细嫩,虽则他擦洗的力道轻缓,耐不住还是蹭红了。
见黎青黛身上还穿着村夫的衣裳,碍眼的紧,庄檀静的眉心蹙的更甚,正欲伸手去解开她的衣带。
却见黎青黛立时坐得离他远远的,双手环在胸前,紧张地觑着他,“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出门仓促,马车里并未备有女子的衣裳,黎青黛只能将就地套上庄檀静的备用衣物。
他身材高大修颀长,是以他的衣衫套在黎青黛身上,显得她尤为瘦小,衣袍曳地,她只得将袖子挽起来。
黎青黛不知道的是,她低头整理过于宽大的衣衫时,露出的那一段修长莹白的细颈,灯光之下,白得晃眼,庄檀静喉结微动,旋即错开目光,破天荒地饮了杯冷茶。
车厢内静了下来,二人皆不是话多的人,平时若不是黎青黛主动找话头,两人能静坐一整日。
黎青黛不禁纳闷,她又什么不是稀世珍宝,庄檀静莫不是闲的,何必大大费周章地亲自抓她回去?除非……
一个大胆又荒诞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黎青黛准确将其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