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静似笑非笑,轻柔地抚着她的鬓发,若有深意,“你能这般想,最好不过。”
郑严之自打摔断腿后,整个人愈发阴沉森冷,对下人动辄打骂打杀,妻儿都不敢与他亲近。若是有人在身边嬉笑,他都会疑心对方是否在耻笑他,乱棍打死对方也是有的。
本该是继承宗祧的嫡子,被家族精心栽培数十载,却因阴谋算计而身负残疾,与仕途再无缘分,说不怨恨,那是假的。不能入仕的嫡子,废子而已。
皆怪庄檀静这个竖子,毁了他的一生!
过去十数年,庄檀静的才名永远压他一头,他爹总拿他们做比较,他只能活在庄檀静的盛名之下。时至今日,庄檀静又使了暗计弄断了他的腿,毁了他的仕途,他恨不得将庄檀静抽筋拔骨,大卸八块,才能报这不共戴天之仇!
郑严之对庄檀静恨入骨髓,只是苦于一直寻不到时机报仇,从眼线口中得知,庄檀静几日后要去踏春赏景,正好给他一个良机。
“将庄檀静的要出游的消息,私底下传给他的那些仇家。咱们的人,办事隐秘些,莫让旁人知晓,惹出事端。”郑严之嘱咐仆从。
就算这回庄檀静不死,也得脱层皮!庄檀静,你毁了我,你也休想好过!
郑严之狰狞一笑,端起手中的酒水,仰头一饮而尽。
尚书台文书繁忙,庄檀静通宵达旦好几日,一连大半个月都不曾好好放松歇息,休了假,便带想与黎青黛到河边踏春去。
为了不引起庄檀静的怀疑,也为了避免遇见作为“陈苓”时的熟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黎青黛都不轻易外出。即便是外出,她身边总有四个会武的侍女紧随其后,自己的一言一行,皆有人盯着,美其名曰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这回,庄檀静带着她外出散心,她可得把握住机会。
黎青黛没有全部家当带在身上,否则太显眼了些,不便逃跑。所以,她将所有私产暂存于萧君尧那处。她信得过萧君尧的为人,也不怕他将自己的东西昧了去。
黎青黛叫来梅心,给了她一张单子,上头列着几款新出的胭脂,“后日外出游玩,前几日我在李家的胭脂铺定了几盒胭脂,你替我去取来,届时我要用的。”
梅心应声出去了,从小门出去时,那张单子被人看了又看,确定没有古怪,才准许放她出门。
李家的胭脂铺掌柜是李夫人,她瞧见梅心递来的单子,不由得多留了一个心眼。
“诶呦,不巧了,小娘子要的那几款胭脂,很是抢手,可没有了。”掌柜李夫人陪笑道。
梅心犯了难,“那是我家娘子点名要的,可怎么跟娘子交代。”
李夫人挥着团扇,道:“罢了罢了,见你我有缘。库房里头还有几罐,原是打算自留着用的,既是如此,便让与你吧。”
“多谢掌柜割爱。”梅心笑道。
“你且等等,我去去就回。”李夫人拿过单子,去了库房。
左右无人,李夫人用灯火熏烤单子的空白处,未几,几行漆黑的字迹显现出来。李夫人照着字迹抄了一遍,将其交给跑堂,让他跑一趟腿送给长青巷的萧君尧。随后,李夫人转手换了张一模一样的单子,还给了梅心。
梅心对李夫人又道了几声谢,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浅草如茵,河畔杨柳依依,迎着东风招展,纸鸢于空中飞舞嬉戏。鸟雀在枝头跳跃,睁着乌亮小眼嘲哳着。
秦淮河边,画舫游船,络绎不绝,行客纷来沓至,氤氲着轻烟的河心迷蒙,隐隐能听见歌女们如莺鸟般动人的嗓音传到河畔。
黎青黛穿着轻薄的春衫,头戴幂篱。因存着心事,心里沉甸甸的,秦淮河边再好的景致,她也无心游赏。
她身侧的庄檀静宽衣博带,渊渟岳峙,虽是寻常郎君的打扮,可清俊的面容频频引行人驻足观赏。庄檀静不喜人多,尤其还是被人当成风景一般围观,牵着黎青黛上了画舫,这才清净些。
当众被牵了手,幸好被大袖衫给掩住,旁人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黎青黛挣不脱,只好任他牵着,面颊隐隐生热。
画舫内的陈设雅致,艏楼开阔,视野极佳,可远眺河上胜景。
兴许是见庄檀静风姿不凡,一艘花船驶近他所在的画舫。
“郎君乃是有匪君子,可有雅兴与我们娘子一聚否?”花船上的花魁派了她的大丫鬟,相邀他到花船上晤面。
闻言,庄檀静登时冷着脸,由曲梧游出面将花船驱赶离去。
见此情状,黎青黛忍不住笑出声,庄檀静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给她倒了杯茶,“笑够了?”
黎青黛含笑接过他的茶水,抿了一口,“尚书仆射如琨玉秋霜,轩轩韶举,叫美人倾心是再正常不过。”
“那你呢?”庄檀静面色淡然,眼眸深沉,反问她,“眼前这位佳人,可有半点倾心?”
“咳咳!”黎青黛笑意僵住,喝茶时猝不及防被呛着了,差点没招架住。
庄檀静给她顺了顺背,“喝慢些,莫急。”
黎青黛捏紧了暗藏于袖中的药粉,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干巴巴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