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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对了,您可还记得,我们何时初次相遇,相遇在何处?您同我说说,说不准我能想起什么呢。”黎青黛双手撑在膝盖上,一错不错盯着他。

宫里的妃嫔们为解闷,喜爱聚在一块儿看傀儡戏。有一幕戏,说的便是年轻郎君的妻子因意外失忆,年轻郎君为了唤醒她的记忆,带着妻子旧地重游,诉说从前的经历。郎君情真意切,感动了天神,决定让这对夫妻白头到老,恩爱不离,引得看戏的众人泪如雨下。

虽然说这只是一场傀儡戏,但是这提醒了黎青黛,就连大长秋沈鸣都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世,而她却对自己的过去认知几乎一片空白,不禁令她隐隐担忧。

庄檀静自然是记得他们的初见的。彼时他意识尚未清醒,险些误将她给杀了,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是不能与她说的。

庄檀静难得心虚,随手端起杯盏抿了口茶。

黎青黛本想告诉庄檀静,那是杯子是她用过的,然而,思及他素有洁癖,又默默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纠结

地面并非一路坦途,车轱辘不小心碾压到碎石,车厢内颠簸,黎青黛一个没坐稳,猛地往前倾,栽入庄檀静的怀中,脑袋砸到他结实的胸口。

只听到他一声闷哼,黎青黛顿时僵住,她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不敢再乱动。

良久,他缓了口气,扶着她的肩膀叫她起来,“坐好。”

“哦。”黎青黛头低得像鹌鹑,脸上弥漫着淡淡的绯色,顿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又过了会儿,黎青黛偷瞄了庄檀静几眼,发现他抄起公文翻阅,神色如常,她才怯生生道:“方才,我没把你砸坏吧?”

她的视线忍不住他身上扫去。

“怎地,难不成你还想查视一番?”庄檀静语气淡淡,仿佛只要她说想,他就能立马宽衣解带。

“不、不必了。”黎青黛结结巴巴,侧过脸,不敢再看他。

经过此次意外,她早将先前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端午之后,天气渐热,暑气蒸人,路过的黄狗儿都吐着舌头直喘气。

马车平稳前进,却半路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曲梧游的声音,“郎君,前头有人昏倒了。”

庄檀静本不想管闲事,奈何那些人向他们求助,黎青黛也做不到见死不救,便主动下马车帮忙。

原来是一个骑马的少年,许是天气太过炎热,竟从马背跌落昏厥在地。

众人合力将少年搬到阴凉通风的树荫下,这时黎青黛才注意到,这位少年生得高鼻深目,不似中原人士。不过,邻国间摩擦生乱,纷争不断,也有不少鲜卑人、匈奴人南迁至梁国,也不足为奇。

少年身边的使女倒是沉稳得很,不慌不忙,“辛苦娘子搭救我家少主,我等必有重谢。”

黎青黛现在没心思听这些客套话,她撑开少年的眼皮观察瞳仁,只见瞳孔等大等圆,而后又扳开少年的嘴巴看,舌红,舌苔腻。

少年的贴身护卫觉得她动作轻佻,正想上前,却被那名使女一个凌厉的眼神逼退。

而后,黎青黛又注意到,少年的手掌上有厚厚的茧子,像是常年舞刀弄剑才能磨出来的。她心里微微一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看诊。

唇色发绀,皮肤干,摸脉后,脉细滑数而弱,心律齐,时有抽搐,此乃中暍(中暑)之症。

“有蜜水么?清水也可以。”黎青黛问,见使女说有,才接着说道:“给他喂些水,量要少,可多次。”

蜜水是时下达官贵人常喝的消暑解渴饮品,多放于深井中冰镇。看少年一行人衣品不凡,也不是布衣百姓,很有可能会带有蜜水。

黎青黛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包,选出毫针,取穴足三里、阳陵泉、阴陵泉、外关、合谷、曲池、三阴交、巨阙,足三里、阴陵泉用补法,其他穴位用泻法,每一盏茶的工夫行针一次,留针两刻钟……若不是没有带艾条,出针后在足三里、合谷附近用悬灸,效果更佳。(1)

车厢外蝉声嘶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见黎青黛久久未归,庄檀静不禁询问下人后,干脆出车厢去寻她。

此时,少年已经脱离险境,眼睫微颤,嘴里喃喃一些黎青黛听不懂的话。

使女面色微变,当即捂住少年的嘴,笑着解释道:“我家少主就爱说些胡话。”

她这番说辞,若是骗骗不懂鲜卑语的黎青黛也就罢了,但骗不了庄檀静。

“外头热,你怎地出来了,我正要回去呢。”黎青黛鬓发都被汗水濡湿,有些疲惫地望着来寻她的庄檀静道。

“无妨。”庄檀静若有所思,随后看着眼前这一行人,试探道:“诸位是要往何处去?”

使女回话道:“少主游学在外,立志览遍山河湖海,广交名士好友。岂料少主身体有恙,真是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话语流利,就是口音略显怪异。庄檀静几乎能确定,他们就是北魏那边来的。

少年已经苏醒过来,狼崽一般锐利的眼神,在黎青黛几人身上略过。庄檀静往旁边一移,挡在黎青黛身前,拦住少年肆意打量的视线。

少年不以为意一笑,向庄檀静行礼,“某在此谢过,有缘再会。”

待到少年主仆几人远去,庄檀静目光一沉,招来曲梧游,“找人暗中跟上,切莫让他们发现。”

庄檀静的友人卓其山隐居于游子山附近,过的是朝起观流云,暮野江边钓,这等不问朝政、闲云野鹤的生活。

庄檀静到达时,卓其山的妻子秦氏笑道,她家夫主出门沽酒去了,安排茶水点心让客人先进来坐着。

卓其山的居所质朴简单,除却洒扫的仆人,其余都是夫妻二人亲力亲为。庄檀静了解他这位友人,凡事随性而为,也就不奇怪了。

黎青黛好奇地观看室内的陈设,墙上挂的应当是卓其山的亲笔书画,笔力苍劲,挥墨如泼,就连她一个外行人都看得出他书法造诣极高。她忽地想起,庄檀静的字画在建康亦是千金难求,她对他的这位友人愈发好奇了。

出身世家大族的卓其山,黎青黛也是有所耳闻。听闻先帝多次发诏征之,卓其山却拒不入朝为官,是一位真正淡泊名利的名士。

暮色四合时,卓其山一手提着酒,一手拎着鳜鱼回来,头戴斗笠,载着一身星光月辉而归。

“听卖鱼的老翁说,这鳜鱼是吃荷花儿长大的,味道甚是鲜美,吃起来会有荷花的清香。”卓其山笑着对妻子道。

秦氏哭笑不得,将鱼接过,她哪里不晓得,她这位夫君,定是看卖鱼的老翁可怜,心软才买了鱼。“夫君,你的友人已久候多时。”

卓其山闻言,目露喜色,忙进屋去,见到庄檀静后,朗声大笑,“贤弟来的正好,为兄打了一壶杜康酒,你我小酌几杯。对了,上回的棋局未解,今日定要分个胜负。”

初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名士,和黎青黛想象中的孤高不近人情的模样大相径庭。卓其山年岁相较庄檀静大上许多,两人又是如何成为忘年交的?不禁令人好奇。

十余年前,庄檀静也才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彼时乃上巳节,会稽兰亭举行祓禊之礼,流觞曲水,群贤毕至,面对诸位名门世族,他面不改色,不卑不亢,从容应对,众人不敢再因年纪轻而小瞧他。也就是那时,卓其山和庄檀静相识相交。或许在世人眼中,庄檀静不过是巧言令色的弄权之辈,但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情谊。

黎青黛在悄悄打量卓其山时,卓其山才注意到,他这位不近女色的贤弟身边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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